2020年1月24日 星期五

【カラ一】松林神社的狐狸大人



神子番外,內容有關聯,建議先看完神子再看這篇。
狐狐生子設定
沒有肉但是是樂高地板((
一萬五千字
分為兩篇,前篇是孩子們的故事,時間線混亂的小段子。後篇是天狗和狐狸的故事,關於他們的孩子。
真是各種雷設定的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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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與他的孩子們】

「媽媽!下雪了!」
「是呢……放晴也好幾天了。」
「我想去山上玩!」
「小心點,天黑之前要回來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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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的紅褐色眼睛,原本放大的瞳孔受到蠟燭的光線刺激而縮成梭形。他掀開身上覆蓋著的黑色羽翼慢慢爬起,皺起眉頭看著房間拉門。
身旁的天狗在輕輕呻吟之後也同他睜開眼睛,又用翅膀將他勾回懷中。
「有事?」
低沉的聲音近在耳邊。他抖了抖耳朵,伸出大叢尾巴將對方推開。
「有,在鎮上,可能是邪祟或還沒成形的惡意。我去處理。」
「要幫忙嗎?」天狗打了個哈欠。
「不用。你在家護著孩子。不是什麼大問題,但跑來山上還是會傷到他們。」
赤裸的身體在下一刻披上白色狩衣,象牙白的九條毛尾巴優雅地晃動。天狗應了一聲,就看著他從房間裡消失。
神社的正門與他的房間正對河內鎮,亦是他守護百年的地方。他飛躍出山,在空中如同箭矢一般射向鎮內一處黑暗的角落。
果不其然,在那裡有一團黑色的霧,被一根線釘在地上。一般人大概看不見,但他知道這是由複數生靈的怨恨集結而成的東西。
「真麻煩……才剛成形的話趁還沒有意識趕快清掉吧。」
他一邊自語,正抬起手準備衝上前割斷那條線,卻感覺身旁有別的東西在靠近。
回頭正巧與一個僧人打扮的高挑男子對上視線。理當不應看見他的男人朝他眨眨眼,然後開口:「請問……這附近有能夠歇腳的地方嗎?」
……你看得見我啊?」
「咦?」男人驚訝地看著他,但很快便反應過來,「抱歉、您是這裡的神靈嗎?」
「是啊。你看不到我可愛的耳朵跟尾巴嗎?」
「抱歉……
「我猜你也看不到那團東西,所以才毫無戒心的走過來對吧?」
他指了指前方百年榕樹一樣大並且不斷蠕動的東西,而男人順著方向看過去,然後搖搖頭。
「請問那裡有什麼嗎?」
「不好的東西喔。」他彎起細長的眼睛笑著說,「我家就在那座小山頭的山頂上,遇到起霧或看到戴面具天狗就說是狐狸大人介紹過去的。我先處理掉這東西。」
男人道謝之後便開始往山的方向走,可卻又被身後沉沉轟鳴驚住。回頭時只看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化作紫色的光芒衝進一團漆黑的東西,如同閃電般在黑霧裡發生劇烈的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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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像是拉長了的獸爪,佈滿了細細軟軟的象牙色絨毛。
她有著跟他一樣金黃色的眼睛,瞳孔會隨著光線縮放。
她有著這世上最可愛的笑容,和最善良的心。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看到我這樣一定很難過……但是……我生下的寶寶……我把她藏起來了……我沒辦法保護她……所以只能拜託你……
長長的血跡從山腳下拖上了山。鮮紅在純白的雪地上顯得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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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附近沒有松林卻叫松林神社,會不會很奇怪?」
「說起來我以前住的雪山確實很多松樹呢。」
「我猜你分不出來松樹、柏樹跟杉樹。」
「有差嗎?」
「差很多喔。雖然葉子都細細長長的。」
「松林知道的好多喔……
「別說這種話啊,從今以後你就是這裡的神靈了,得更加油才行。」
「不是只要能保護妳的孩子就好了嗎?」
「不行啦!還要保護河內的人!你要成為保護這個地方人們和其他神靈的最偉大的狐狸神!」
「感覺好累好麻煩喔……
「振作一點啊!狐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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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煩人的山神不斷從禁區帶些東西出來送他。松林和她幾個孩子笑得倒是開心,根本不管他翻到後腦勺的白眼。
「狐狸大人以前是媚狐吧?晚上也會去鎮上……
「啊啊啊我聽不見!我可愛的毛毛耳朵閉起來了!」他用力扯住耳朵縮在房間的角落背對松林尖叫。
「你不討厭祂吧?為什麼不試著接受祂呢?」
「妳知道山神是什麼嗎!而且是天狗族長老選出來當山神的傢伙!超級不好惹!可以直接把我們河內整個掀了!山神的力量可沒有那麼多限制!」
「可是祂一直被你拒絕也會難過的吧……
……妳那隻眼睛看到他難過?他明明被我轟出去都笑得好噁心!重點是!妳哪次看到我弄傷他?我有七條尾巴欸!還傷不了他一絲半毫!」
「你們的戰鬥相當精彩,我和孩子們都受教了。」
……妳再拍手我就要搔妳癢了。妳這個不孝女。」
媚狐不會愛任何人,除了自己的孩子。
因為愛情對媚狐來說太過殘酷,在經歷過幾次痛苦或是彼此互相傷害之後,他們便會開始盡可能遠離自己會愛上的、或是會愛上自己的人。
但孩子對他們來說就是將不能擁有的感情全數轉移的另一個對象。
成為神靈的他便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他也曾經有過幾段失敗的戀情,然而他已經想不起那些人的面容。而他現在有了必須守護的東西,更不需要愛情這種容易變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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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松發生的事確實讓他感到孤獨和無力,但也開始讓他思考一些事。
有了犧牲一切只為守在他身邊的伴侶,從對方降格並正式共享神壇之後已經過了兩百多年。這是第一次,他有了必須跟對方生下孩子的想法。
孩子們是他所珍視的事物,因此天狗也把松林家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守護。天狗很喜歡松林,女孩過世的時候他們抱著哭了好久好久。然而這改變不了天狗討厭混血子嗣的心。
「混血大部分會有先天缺陷,就算活下來了也會受到排擠,被視為不祥的存在或是骯髒污穢的產物。我選擇你當伴侶,放棄的不只是山神的地位,還有延續天狗族的血脈。我不想要我的孩子受到不公的待遇。」
「我會愛他們的。」
「那跟你愛不愛沒有關係。」
「難道一一喜歡男孩子、被其他人類視為骯髒的存在,他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是個好孩子。」
「我想跟喜歡的人生孩子有什麼錯。」
「沒有。但你忘記初雪的事了?人類和妖怪都是怎麼對待異己之物的,你不該讓同樣的悲劇重複發生。」
……你是在指責我不稱職嗎?你知道我為了保護她殺了多少人?」
「你冷靜,我也不是這個意……
「你知道自己一直珍視的人被凌虐、被強姦、最後死在自己懷裡的感覺嗎!我不管混血會生出什麼東西、至少我會用我的一切去愛他們,難道這樣不夠嗎!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否定這份愛!」
「因為你這樣很自私啊!想要孩子就強迫讓那種怪物誕生於世上、從沒想過他們會受到什麼對待!」
「他們才不是怪物!是我的寶貝!你要是覺得我們松林家都是怪物就給我滾回山上永遠不要回來!」
憤怒和永遠無法撫平的傷痛吞噬了他的理智,對著自己最愛的人發動攻擊,每一次出手都是正對要害。他們從房間打到庭園,而天狗只是無奈地抵擋,最後在他準備痛下殺手的時候一舉封印了他的力量。
他只是很委屈而已。
只是就連自己所愛的人都無法理解他的作為跟想法讓他很難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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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是雪山上的一個傳說。
傳說在沒有夏天的嚴寒之地住著一個雪女,會以旅人最心儀的相貌出現,提供一夜溫飽的同時也勾引他們與自己交媾。隔天旅人醒來時會躺在雪地裡的一個坑洞裡,身上有著能讓他們免於凍死的木柴和乾草。
她不會害人,但她的作為卻讓人詬病。
那時候他的眼睛還是純淨的黃色,像金子一樣閃閃發亮。他喜歡人類,但也害怕人類。他害怕如果夜裡不逃走、人們會在雪山裡發現他的住所,更害怕他們不願意離開。如果是夫妻或情侶一同經過,他只會讓他們留宿一晚,不會做出勾引的事。
有一天,他發現自己不知道在跟那個男人交歡時意外懷上了孩子。
他十分無奈,但也不想殺死這個孩子。混血不管先天還是後天都會有很多問題,這個他還沒住進雪山前就知道了。但是他看著一望無際的白雪,山裡沒有其他妖怪。孤獨讓他做出了決定。
待產的時候他搬到了稍微溫暖的山腰,至少不用擔心生產過於疲憊無法照顧剛出生的寶寶而讓這脆弱的小生命凍死。
那天窗外飄起了細細綿綿的雪,是那一年的初雪。
就像寶寶身上滿佈稀疏的白毛一樣。
孩子有著小小的獸耳和尾巴,不像人類也不像狐狸。但是他好喜歡她,無論做什麼事都捨不得跟她分開。
孩子開始會爬之後他便帶著她回到杳無人煙的雪山上。他明白初雪異於其他生靈的外貌會讓她遭到怎樣的對待,他捨不得,所以寧可不讓她接觸其他生物。他打算等她大一點再教她使用化形的法術,至少看不見她的真身,其他生靈就不會排擠她、傷害她。
然而初雪繼承了父親的體質,無法使用法術。火花幾乎已經是極限了,她連點燃柴火都辦不到。
於是他想,沒關係,至少他可以保護她。他有五條尾巴,不是特別強大,但至少其他妖怪看到他都還不敢太囂張。
那段平靜的時光對他來說是最美好的回憶。只有他們兩人互相依靠,彷彿世界再不需要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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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靈來說,所謂的預知能力其實就是比較厲害的直覺。」他一邊擺弄手上的毛筆一邊解釋:「這種能力來自於神祇賦予的神格,所以就算原本完全沒有天賦、甚至成為神靈之前二選一都能選錯邊的妖怪,在動用這個能力給予指引的時候也不會出錯。」
「但還是有很多人抱怨某某寺或是某某神社不靈驗呢。」松林反駁。
「一是那個神社沒有真正的神靈,二是神靈不知道怎麼使用這個能力。」他繞到女孩身後,單手示範如何將毛筆綁在手上。「這個綁法要記好喔……雖然妳看得到我沒差,但我們還是要好好遵從儀式的細節。」
「嗯。」
「我們狐狸妖怪可以通過學習法術擁有類似的直覺,就叫狐狸占卜,是施術者通過類似筆仙的方式與狐狸進行連結和溝通。狐狸這個時候能擁有很強的直覺,進而引導施術者進行占卜儀式。這個儀式只會召喚狐狸,不用擔心被其他不好的東西纏上。一般稍微有點靈能力的人類在召喚成功之後手上的筆會開始不受控制的移動並寫出一些東西,就是狐狸握著他的手在提示。不過解讀的方式就要看占卜的人了。」
松林點點頭,而他則換了位子坐在她對面,教她口訣之後將手搭在她執筆的手上。可他的架勢卻像要跟她比腕力一樣,松林最後還是沒忍住笑出來。
……妳認真點啦。」
「我很……噗哈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咬妳喔!」
「狐狐你真的好可愛喔……
「才不可愛!叫狐狸大人!」
「你才不是大人……是可愛的毛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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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狗看著跟在自己腳邊的毛球,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幾天他已經無數次在轉彎的時候踩到對方,可不管怎麼哄,這顆狐球就是不願意變成人形。他走球就跟,他停球也停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抬頭看他。就連想跟對方聊聊天都一直嗷嗷嗷,要不是身上還有神靈的氣息,他都要以為這傢伙抓了一隻普通狐狸來當替身了。
最可怕的是,用這小小的身體對他放狐媚。
這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以往這樣胡鬧的時候狐狸還會說話,這次可是連講都不講一直發出叫聲。偏偏他伸手想抱對方又會被咬,他可不通狐狸語,神靈之間也聽不到對方的心聲,他完全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想表達什麼。
雖然小小的狐狸球真的很可愛就是了。
他們微妙的冷戰持續了一個禮拜,直到需要他帶消息到很遠的神社,狐狸才終於停止這種幼稚的行為。
「你受不了我的話可以離開。我習慣了。」
「我不會離開你的。」
青年外表的狐狸沒有說話,端坐在神壇前面,嚴肅的表情卻因為嚼著豆皮的動作而毫無威信可言,反而讓天狗很努力才憋住笑。
「認真的?」
「當然。」
「那我要你這神使幹嘛?滾出去。我再找一個能替我傳信的。」
天狗是真的笑出來了。他上前緊緊抱住這隻大狐狸,下一秒懷裡的又變成了那團毛球,只是這次好好地窩在他臂間沒再亂動亂跑。
「都聽你的。」
「那小孩的事……
「這個除外。」
狐狸咂舌,「你這個大騙子。」
「神靈懷孕的風險很高。別這樣。」
他慢慢撫摸那身象牙色的毛,以及軟軟的毛耳朵。狐狸靜靜地待著,沒多久又把頭埋進他手臂和身體之間。
「你生氣了嗎?」狐狸問,聲音很小,很悶。
「為什麼要生氣?」
「我那時候是真的想殺死你。」
「我知道。就當我是拉了狐狸尾巴而被狐狸追殺的烏鴉吧。」
……你不讓我生,我就去找別的狐狸。」
「不行。你答應過我的。」
……我討厭你。」
「嗯。那就討厭吧。」
於是狐狸又咬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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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發現上雪山的旅人,他就會把初雪藏在深山裡的房子,然後獨自將旅人引到另一個地方。他總告訴她自己是去覓食,他與女兒不同,他的力量必須以其他方式補充。
初雪是個聽話的孩子,可總有好奇的時候。而這份好奇最終促成了悲劇。
那天他餵飽了旅人,準備讓對方回報自己的時候突然嗅到了初雪的味道。他顧不得那個已經準備好的男人衝出小屋,急著想把孩子帶離,可困惑的男人卻早他一步在屋前看見了那個不似人也不似野獸的少女。
初雪沒有對對方做出什麼惡意的行為,笑著跟對方打了招呼。可男人卻嚇得屁滾尿流,一邊喊著怪物,手上有什麼東西就朝她扔過去。原本人立的初雪也被對方的反應嚇到,趴伏在地上準備逃走時卻被石子砸中了頭。
這一幕徹底讓他抓狂,在兩人反應過來之前變回原形,巨大的身軀護在女兒身前,低吼著要男人離開。
初雪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而原本想責備的他只知道這會為他們招致災禍。他沒有怪罪她,但他們必須離開。
然而還不等他們走遠,那個人類就帶著大批人類和術士上山了。
男人說自己被怪物囚禁,在被吃掉之前努力逃了出來。
他們說要殺掉害人的怪物。
那一刻他明白如果不誓死抵抗的話自己和女兒都會不保。他要她努力往前跑,不要回頭,自己獨自面對所有惡意。
那一天,他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利器和法術在他象牙色的毛皮染上了血污,他的臉上留下了永遠的疤痕。等他追上初雪時已經精疲力竭,可在他保護下安然長大的少女面對生命的威脅卻陷入了混亂。
她明白了自己是不被世界接受的存在。她恨自己的母親生下自己,她說他是怪物,他們都是怪物,然後哭著離開了他。
他無數次後悔當時沒有撐著最後一點力氣追上去。他身上的傷幾乎奪走了所有力氣,往前走了幾步就撲進雪地。他安慰自己寶貝只是在生氣,一下子就會回來了,而他需要的是休息,唯有把傷養好才能繼續保護她。
然而這一等就是三年。
他不知道該不該去找她。或許她在山的另一邊,或許她只是生氣躲了起來。那夜的大雪覆蓋了她的氣味,他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最後,他在風裡嗅到了熟悉的氣味,帶著濃濃的血腥。
他沒機會知道她到底是怎麼落入人類的手裡。她原本漂亮的白毛骯髒不堪,血和污垢在身上變成了難以清洗的黏塊。手指和腳趾都少了好幾根,一條蓋上一條潰爛的傷幾乎見骨。
「沒事的,寶寶我會去找,妳一定要撐下去。對不起沒有好好保護妳,但我會想辦法的,媽媽會想辦法……求求妳不要死掉……
他一遍一遍哭喊,可治癒的法術已經起不了作用。她睜著清澈的黃色眼睛,身體在雪山裡很快就變得冰冷。但他還是努力想讓那些傷修復。他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跟她說,他無法接受就這樣失去她。
最後的最後,他甚至沒能找到她的孩子。
他一輩子都在贖罪,因為那天他沒有追上去,沒有好好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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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的事只有一些人知道,就連松林都是到了老年他才告訴她。
「成為神靈之後就不會做夢了……但我覺得那不是夢的問題……不管她有沒有原諒我,我都不可能原諒自己。」
松林抱著哭得亂七八糟的自己,就像兩百多年來那樣輕輕摸他的毛耳朵。
「你還記得我說過,不管你為什麼會和自己的孩子分開,我都覺得能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嗯……
「我的爸爸和奶奶,他們也有白色的頭髮跟黃色的眼睛,但牙齒很尖,指甲也很硬。我其實早就忘記他們的長相了,卻還記得他們非常非常疼愛我。」
「那為什麼我會在花街撿到妳?」
「噓,你剛剛講故事我都沒打斷你,你安靜聽我說話。」
「對不起。」他索性變成了小狐狸的模樣鑽進松林懷裡。而她用佈滿皺紋的手輕撫他的毛皮,這麼多年來都是同樣的溫柔。
「初雪把孩子藏在一個小村莊廢棄的房子裡,被一對老夫妻撿到。雖然他們沒有錢,寶寶長得又很怪,但他們還是把她當作親生孩子疼愛。這是奶奶告訴我的。」
這段話讓他放下了心裡一直以來壓著的石頭。
「我的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都跟我一樣是自由戀愛。跟喜歡的人結婚生子,然後跟狐狐你一樣用盡生命保護孩子。」
「嗯。」
「我是跟弟弟一起被人口販子抱走的。我弟弟在路上生病之後被丟進河裡……跟其他幾個一樣生病的小孩一起。而我則幸運活了下來,最後被花街的老闆娘看上,然後遇見了你。」
「咦……
「不要難過,沒事的。生命就是這樣不是嗎?很多很多無奈,就像我那時候救不了弟弟,我曾經很自責,但無論怎麼想當時我都沒有能力救他。狐狐也是,但狐狐跟雪至少有見到對方最後一面不是嗎?這其實也是一種不幸中的幸運了。」
……以他們可能還活著?初雪的寶寶跟她的孩子?」
「有可能喔。我都能活這麼久了,他們一定能超過五百歲。」松林抱緊了他,「能夠遇見你我真的很高興喔。狐狐是個很溫柔的爸爸,也是很認真的媽媽。如果以後你和天狗大人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他肯定會是實際上最幸福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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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與天狗】

神社連出了三天的凶籤,就算把凶籤拿出來還是會莫名抽到,嚴重影響神社的聲譽。女巫想跟狐狸溝通只得到了把天狗踢出神壇的指示,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緊急召回了在外地唸書的神子。
而一松爬上最後一層階梯時映入眼簾的便是天狗大人坐在寺前雙手抱頭看起來非常絕望的畫面。
他嘆了一口氣,光是隔著一個廣場他就能感受到對方的無力,無奈走上前的時候正巧對上對方的眼睛。
……你們吵架了?」
「嗯。」天狗大人抹了把臉,隨後將拉起的面具戴回臉上。「我只是回老家幾天而已,回來他就不讓我進神壇的房間了。」
「明明那時候打起來也沒連出三天凶籤……
「啊……算是當時的延續吧……其實從那件事之後感覺嫌隙就一直存在,只是都沒有理會……我不知道,有時候都會覺得自己其實不適合當他的伴侶。他跟我在一起很辛苦。」
「兩百多年才說這種話……呃,抱歉我無意冒犯。」
「不要這麼生疏啊……」天狗大人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完全沒有一松記憶裡的威嚴。他的目光很快又瞄向對方身旁用布蓋起的竹籃,於是又問:「旁邊那個是要給狐狸大人的嗎?」
「嗯……是我族人要送給他的。說起來為什麼要這麼生氣啊……
「不介意的話讓我拿進去給祂吧。」
天狗大人像是遇見救命恩人似的立刻將籃子交到他手中,隨後又將他的口罩拉開,看見他的尖牙後似乎鬆了一口氣。
「沒磨掉呢……
「呃……沒有。畢竟是狐狸大人賜予的……而且……
……他很喜歡。」
「對……您訝異我們現在還在一起嗎?」
「不。你們是很適合對方的人。這一點是我跟狐狸的共識……不要這麼覺得,你們相異的個性能夠互補……說起來我你身上那股臭味是怎麼回事?」
一松乾笑兩聲,「我先去安撫狐狸大人,回頭再告訴您?」
……妖刀?」
「對,現在是我們家的家神。」一松大感不妙。天狗大人到底還是一個活了幾千年的神靈,而且還是個現身打人也不會被消滅的山神,他的心思在對方面前根本不可能藏的住。
……是誰讓你變得能接觸妖怪了?」
「這個……
「八王蛇?那個混蛋是不是很想被真的切成八等分熬蛇湯?」
「您先在外面冷靜一下,我去找狐狸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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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來者是誰,這讓他的情緒從極端浮躁和焦慮一下子變成了興奮,在對方開門的時候便撲了上去用力抱住對方。
三代以來唯一能和自己接觸的子嗣,而且這個能力還要歸功於孩子父親的血緣。
「一一!你回來了!我好想你!」
回應他的是一個同樣溫暖的擁抱,和對方笑著的一句:「我回來了。」
「為什麼這個時候回來?明明還沒有放假……絕對不能再參加秋季祭祀了喔!」
「嗯,我知道。我不是為了祭祀回來的。」
他們互相放開了對方,而他也注意到了一松似乎又長高了一些,戴著眼鏡的模樣很斯文很好看,他很喜歡。
他拉著對方坐下了,卻注意到了一松手上提著的竹籃,眉頭一下子又鎖緊了。
「祂在外面嗎?」
「嗯。您感覺不到?」
「符咒把我跟外界隔離了。我也不想見他。」
「能告訴我為什麼生氣嗎?」
他看著一松,這個二十一歲的青年已經不是離家時充滿茫然和憂傷的模樣。可他無法離開這裡陪伴對方的成長,而這讓他很難過。
「你先說你身上的臭味是怎麼回事?」
顯然不是第一次被詢問的青年乾笑兩聲,許久之後才慢慢開口說道:「您認識八王蛇大人嗎?」
「首都一個蠻大的神社主神。由大量士兵的意志聚合而成。我沒見過他本人,不過因為一些工作往來還算認識。」
「就是……有一次我因為一點事去找祂,祂就……幫我開了天眼……所以我現在不只神靈,跟妖怪和鬼怪都能……
「他是不是很想真的被切成八等分熬蛇湯?」
面對他的憤怒,一松只是頓了一下,但仍掩飾不了笑意,輕輕地說:「您跟天狗大人的反應一模一樣呢。」而他也能從對方的思念之中看見方才天狗說話的模樣,心情又變得更差了些。
「然後呢?」
「後來カラ松不知道從哪弄來一把武士刀,上面的怨念已經生出意識,要殺他的時候被我用桃木刀打敗,結果好像因此心靈受創……後來怨念被求生意志取得,就變成發誓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讓持有者活下去的偏執狂守護神了。」
他無言了幾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因那個多管閒事的王八蛇生氣、讚美一松智勇雙全還是嘲笑那把倒楣的妖刀。而就在他傻愣的時候一松先他一步搶走了對話的主導權。
「換您說為什麼生氣了。」
……是他先否定了我們的愛。」
一松回想了一下方才遇見天狗時的對話,而那些記憶毫無保留地傳達到了他腦海裡。
「怎麼說呢?」然而一松沒有點破,語氣就像在安撫他一樣溫柔,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
……他經常在外面亂晃,肯定每個地方都有情人。」
「您聞到他身上有別人的氣息了?」
「沒有。但作為山神,弄掉身上別人的氣息簡直輕而易舉。」
一松透過鏡片看著他,看起來有些無奈,可最後再提的問題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能讓我抱您的尾巴嗎?我也好想它們。」
來啊盡量抱!我的尾巴就是為了給你們抱抱而生!」
為什麼這些孩子總是這麼可愛呢?他想不透。但一松將整個臉埋進毛尾巴時洋溢著的幸福卻感染了他。
「您剛剛沒有猜出我想說什麼對吧?」
「沒有呢。」
「連我這個人類的想法您都沒辦法完全掌握,您又怎麼知道完全聽不見心聲的另一個神靈是怎麼想的?」
這段話很有道理,但他一想起那天天狗冷漠的反應他就感到一陣痛心。他也不是真的想把對方趕出神壇,但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接下來的事。
所以乾脆不要面對就好。反正他還有孩子們,沒有天狗無所謂。
很快他就不會再感到孤獨了。
「一一,如果你很喜歡一隻貓咪,把牠當作孩子一樣,可是帶回家之後帥崽叫你拿去丟掉,你會怎麼做?」
……首先,那傢伙不會叫我拿去丟掉。他只會跟貓爭寵而已。因為如果我把貓咪當作自己的小孩,失去他們哪一個都會讓我很難過。他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可是天狗叫我丟掉。他說不要……他不要我們的愛了……
……狐狸大人,您懷孕了?」
他抖著肩膀,終於壓抑不住大哭起來。
「他說他不要混血的孩子……他不要這個孩子……我告訴他懷上的時候他很生氣……他說我很自私……為了想要孩子生出這種怪物……我以為他會因為我而喜歡他、就像喜歡你們一樣……可是他就這樣離家出走好幾天……我怎麼知道他回來是要做什麼……要是他氣到去跟哪個天狗結婚了怎麼辦……要是他想殺死我的寶寶怎麼辦……我根本打不過他、保護不了……就像那時候一樣……我不想再失去一次了……
強烈的情感似乎影響到了靠著他的一松,但他管不了這麼多了。他生氣,同時也害怕。天狗比他強太多了,甚至在山神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他不知道天狗什麼時候會耐性告罄衝進來殺死他們的孩子,作為神社的神靈他也沒辦法逃離這裡。他只能躲一天算一天,絞盡腦汁想辦法在最後一刻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命。
一松將哭得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的他扶起來,然後緊緊抱住了他。心裡默念著的經文逐漸讓那些狂躁的情緒緩和下來。
許久之後他才問道:「籃子裡是什麼?」
「天狗大人說是族人送給您的東西。」
……你知道他是哪一支天狗族的後裔嗎?」
「很強的一族。出了很多位山神。」
「他們大天狗、很看不起別的妖怪,尤其是我這種媚狐。所以如果有混血出現,他們只會覺得這些『東西』污染了他們純正高貴的血脈。就像那傢伙一樣,他們要是知道的話每一個都會想讓我跟這孩子消失。」
「我……不知道有這樣的事。」
「他為了跟我在一起犧牲了很多,我這次大概碰到他的底線了。可是這件事……生孩子這件事,即使失去唯一的女兒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再生一個。這不只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他……可是最後因為種族被否定了一切……我沒辦法接受……
……有一隻貓跟我說過,男性妖怪只要雙方都想要就能懷上……但反過來說,只要一方不想跟對方生下子嗣就不行對吧?所以我想他也是想要的。」
……一一沒當過攻不知道吧?那種情況下會本能的『想要讓這傢伙懷上我的種』喔。」
……『這傢伙好棒啊好想被他搞到懷孕』?」
「是吧。」
「是呢。」
「所以別用他也想要孩子這種事安慰我了。他才不想要,而且話講得很絕,大概已經氣到在外面胡搞了。那個籃子肯定也放了什麼秘製墮胎藥,我不會上當。」
「好像是食物……
「我聞得出來是食物!但食物裡摻藥也有可能啊!」
一松腦海裡閃過了可是神靈不會真的吃東西的吐槽,不過並沒有講出來。
「您不想跟天狗大人談談嗎?祂看起來也到極限了……
「他說不想要我們的孩子。」
「您能重複他當時對您說的話嗎?」
這次換他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吐出幾個字。
「『既然懷上了也沒辦法』……可是看起來很不高興……也不想要……
「所以那些不想要的是在懷孕之前說的吧?」一松很快便把話題拉了回來。
…………
「那要不要再給天狗大人一個機會?搞不好祂只是一時沒辦法接受突然要當爸爸而已。」
……一一都幫他說話……
「如果祂真的不要,我會跟媽媽和爺爺說明,然後請祂離開您的神壇。這樣可以嗎?」
……好。」
「我也希望您能生下孩子。您賭上了一切,我們沒有理由不支持您。」
……一一……
「是?」
「我真的真的好愛你們……
「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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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狗族的聚落被複雜的陣式和結界籠罩,從空中看不出來,從陸地也會遭遇迷霧無法進入。唯有天狗族的信物才能讓外人進入。
他無數次往返松林神社和聚落,對於地形早已駕輕就熟,但這大概是第一次,他沒有向村子先招呼過就直接衝破結界撞進家門口,差點把姪女嚇出尖叫。
「舅舅?你幹嘛這麼急啊?」
「我不知道……抱歉,我現在有點混亂……天啊我明明警告過他不要這麼做了……
「出大事了嗎?」
「對!我的人生!出了大事!」
「舅夫懷孕了?」
「妳怎麼知道!」
「你現在就是一臉要當爸爸了怎麼辦的臉啊。」
姪女說著將手上準備曬的衣服扔給他,而他也沒有拒絕的餘地,陪著姪女開始做起家事。
「所以你老婆懷孕你還大老遠跑回來不陪人家幹嘛?」
「不是……那個小孩,我們的小孩,那玩意是混血,這種事……我沒辦法接受啊!」
「這件事你決定跟隨他的時候前長老就跟你吵過了吧。」
「但那時候是說不會生……我一想到他要是生出什麼畸形的怪物我就想吐……
「你這樣形容自己的小孩也讓我想吐。」姪女瞪他,「如果媽媽還在的話現在已經用晾衣竿打你了。」
「可是……
「我換個方式講好了。你明明知道有可能生出混血為什麼還要跟那隻狐狸做愛?退一萬步來說你當初根本就不應該愛上狐狸還跟前長老鬧翻吧?」
「我們相愛跟生孩子有什麼關係?」
姪女翻了一個白眼,「你要不要被人幹一次看看會不會想通?」
「不要。我的屁股有結界。」
「不好笑。」
「所以有什麼關係?」
「你覺得他為什麼要生?而且還是在一起這麼久才生?」
「他只是自私的想要一個孩子。」
……我也覺得你自私到活該被流放。」
他不知道自己哪裡自私。他認為自己已經為狐狸犧牲很多了,這是他的底線,可狐狸卻還是執意要踩。他有生氣的理由,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心力才沒叫狐狸馬上打掉。
「我沒辦法接受我的小孩是怪物。你知道他幾百年前生下來的是什麼鬼東西嗎?」
「狐狸跟人類的話……應該是渾身毛茸茸的半獸半人吧。能不能用法術決定了存亡。」
……對。妳說得都對。他女兒不會用,所以死了。好不容易才用人類的血把血緣洗乾淨,結果這一代又出了一個神祇混血。」
「你不是挺寵他的嗎?為了他打人被降格,之前還死皮賴臉跟長老要了加持過的木刀給他帶著防身。」
他沉默了。
一松是他在松林家最疼愛的孩子,不只是因為看得見他們,那孩子有著溫柔卻又堅強的心,即使自己受到多大的傷害也還是想保護身邊的人。明知道這孩子是混血,但他就是討厭不起來。其實松林家的孩子都是如此,就像那隻狐狸一樣。因此他才會甘願留在那裡守護他們。
但這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跟一隻狐狸生下的東西。要不是被附身過的關係,一松身上已經嗅不出妖怪的味道了。連狐狸自己都說過像這麼久遠的世代就算有子嗣來參拜他都不一定能認出來。一松的本質就是人類,而奈奈也是,大寶也是,就連上一個能夠看見他們的、已經過世的亮亮也是。
「不一樣。他們又不是我生的,而且他們已經是人類了。」
「好的,所以你就只是個把人家肚子搞大之後不願意負責的壞男人。」
他皺起眉毛,「我沒有不願意負責。我有告訴他既然懷了也沒辦法,只能生下來了。」
……你知道作為一個妻子,如果我懷孕的時候我老公跟我這樣講,我一定會打到他跪著跟我道歉。」
「為什麼?」
「我才想問為什麼你會不懂啊!你知道懷孕跟生產有多難受嗎!辛辛苦苦為對方懷上孩子結果得到的卻是這種反應絕對會很難過好嗎!他沒打你只是因為他打不過你而已!就像我現在超想把你的下巴打斷但不敢動手一樣!」
他是真的不懂。就算事情傳開之後其他族人並未表現出預期中的排斥、甚至紛紛送上補品要他趕快回去照顧老婆,他還是認為這一切都是狐狸的自私所致。
直到他打開神壇的房間,背對著他的狐狸卻說孩子不是他的。
「是我跟其他狐狸生的,才不是什麼噁心的混血怪物。你也不要回來了。沒有你我一樣可以把孩子照顧好。」
他隱約知道自己似乎真的傷害到了狐狸。但這一次不管怎麼哄都沒有用。狐狸用他沒見過的法術封住了神壇的房間,雖然強行破壞還是可以進去,但他直覺這樣做對方只會更抓狂而已。
「老婆,我們先冷靜下來談談……
「你老婆不應該是個漂亮的天狗嗎?怎麼會是我這種卑賤又淫蕩的媚狐呢?請你離開這裡。松林神社不配讓您這麼高貴的山神操心。」
「那個……族裡的人知道了……然後送了一些東西……
……你為什麼要告訴他們?好讓人更看不起我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一直覺得是我高攀你們大天狗一族?」
「他們沒有這……
「我說了這不是你的孩子!滾出去!滾出我的世界!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也沒有你喜歡的東西!這裡什麼都沒有!」
當年拒絕他瘋狂追求的時候都沒有說過的話像是針一樣扎在他的心上。他聽見了狐狸的哭聲,很想抱緊對方安撫。可他仍然不想接受對方體內的另一個生命。
他確實只是因為無奈才選擇妥協而已。可這絕對不是他失去對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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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在得知兩位神靈吵架之後便決定先讓神社休息三天,並在神壇的供桌上準備了酒菜和他們喜歡吃的零嘴。而一松猶豫一陣子之後還是決定再加碼躺起來很舒服的被子和枕頭,然後按照自己男友的習性把供桌擺得像燭光晚餐一樣。
夜裡佈置於房間的結界被解除,天狗終於得以進入。而象牙色的毛茸茸狐狸正縮在軟枕頭上,紅棕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瞪著他。
天狗蹲在他面前,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用一松教他的方式問道:「這裡怎麼有這麼可愛的狐狸啊?是誰把你丟在這裡的?」
狐狸仍然瞪著他,看他要伸手就露出尖銳的牙齒低聲威嚇。天狗只好繼續縮著手看他,直到狐狸也覺得這樣僵持沒有意思,用帶著委屈的語氣回答:「一個始亂終棄的大笨蛋。」
「真過分,居然不要這麼可愛的狐狸。好多人都排隊想來提親呢。」
「我才可愛。我以前長得很大很可怕,臉上還有疤。」
「那為什麼現在這麼小又這麼可愛呢?」
「寶寶會怕我,所以變成神靈的時候就讓自己變得像娃娃一樣。」
「好溫柔啊。」天狗朝他笑,就像以往那樣,「那麼能不能暫時忘掉那個拋棄你的混蛋跟我聊聊天呢?」
……好。」
這次伸手狐狸沒再抗拒,而是站起來用頭頂他的手掌,接著在一縷白煙之中迅速化為身穿白色狩衣的青年。
「欸……為什麼你明明是白毛,頭髮卻是黑色的呢?」天狗故作驚訝。
「欸?這不是你喜歡的模樣嗎?」
「是的,但我以為頭髮還是會維持毛色。」
「我喜歡黑色的頭髮。」狐狸聳聳肩,與天狗來到了被擺放得完全不像供桌的矮桌前,豪不客氣抓起豆皮就開吃。
熟悉的氣味和成功營造的舒適氣氛讓狐狸逐漸放鬆下來,眼前的傢伙看起來也沒那麼討厭了。可他又多看了兩眼,還是決定伸手把對方的天狗面具拉下來蓋住那張臉。
這樣他才能把這個混蛋完全當作陌生人。而他自己隨後也在一個轉身後變成了花魁的模樣。天狗沉默半晌之後果斷把全臉面具變成了半臉。兩人各自吃了幾口特地準備的點心,最後仍然是天狗打破了沉默。
「把你拋棄的笨蛋,他有說為什麼離開嗎?」
「他說他不想要混血的孩子,但我還是懷上了。他好像很生氣,所以雖然叫我生下來,但還是離開了。」狐狸頓了頓,接著又繼續說:「我以為他會因為這是我們的孩子而改變對混血的想法,但是沒有。現在他要是回來的話肯定是要殺死這個污染他們血緣的孩子。我不能讓他這麼做。」
「你為什麼會想要這個孩子呢?」
「想要跟心愛的人擁有子嗣……結果卻被說自私。我很久以前曾經意外懷上人類的孩子,我很愛他們,但在他眼裡他們都是怪物。」狐狸說著眼淚又忍不住開始打轉,而動人的面容更是讓他看起來楚楚可憐,「或許在他眼裡我也是個怪物吧。」
「為什麼你會想跟這種人在一起啊……真不值得。」
「那傢伙原本是山神,當年鍥而不捨的追了我二十年,幾乎每隔幾天都會來送東西,趕都趕不走,還說願意為我放棄山神的身份。因為聲音、味道跟長相都不怎麼討厭,不小心就被打動了。」
「二十年……你也堅持了很久呢。」
……你知道我們媚狐,一旦心動了幾乎沒有一個有好結局。活得夠久,受過傷就不會再輕易相信愛情這種曇花一現的東西。」
……結果最後還是受傷了呢。」
「沒關係。只要這個孩子活著就好了。他是我們相愛過的證明。」
這句話讓天狗終於想通了為什麼狐狸會這麼生氣。
這是他們相愛的證明,可在他眼裡,這個證明是個令人作嘔的怪物。他否定的不只是混血,還包括了狐狸表達愛的方式,以及他們之間的感情。
「沒想過生出來的……有什麼缺陷嗎?」
「有缺陷的話一定活不下去。這不是第一個孩子,之前已經死掉好幾個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狐狸苦笑,「不,說死掉也不對。他們根本還不是生靈……不過這個是真的活著的,不會有問題的。」
沉默之中只剩下狐狸吸鼻子的聲音。他看著眼前孩子們準備的飯菜,奈奈那句「要是有不變的感情就好了」仍在腦海中迴響。在她的記憶裡天狗和他就是天造地設的神仙伴侶,是最美麗的愛情。她大概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在她還活著的時候鬧成這樣,他知道這個滿腦子浪漫故事的女孩很難過。
「我願意當你孩子的爸爸。你離開那個傢伙吧。」
天狗突然說道。而狐狸瞥了他一眼,反駁道:「我們才剛認識呢。」
「是的。但我捨不得你被那種混蛋傷害。在剛剛講話的時候我已經深深愛上你了。」
「我還不認識你呢。」狐狸再次強調,「說說你的事吧。」
天狗撓撓脖子,看著桌上染成藍色和紫色的金平糖,組織了一下破碎的想法才開口道:「我失去了我的伴侶。」
「噢,天啊。怎麼會這樣?」狐狸學他故作驚訝的動作讓天狗忍不住笑了出來,可笑容褪去之後只剩下憂傷。
「我……跟你的伴侶一樣,很討厭混血。我們天狗族都不喜歡,對我們來說混血是混亂的化身,代表著混亂的性關係、追求刺激的不忠、欺騙、誘拐、強姦。」
「嗯哼。這我不否認。」
天狗似乎在觀察他的表情變化,但狐狸已經將注意力全放在桌上的食物了。
「我的伴侶是一隻很溫柔的狐狸,非常重視自己與人類的混血後代。他的孩子們也都跟他一樣,可是因為血緣已經很遠了,我把那些孩子都當作人類,而不是混血。」
「你喜歡那些孩子們嗎?」
「嗯。我跟他一樣愛著他們。孩子過世的時候我也跟他一樣難過。」他頓了頓,「當年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因為可能產下混血後代的事跟我族的長老吵了好幾次架,我最後承諾不會有混血子嗣誕生才讓他氣消了一點,但也不允許我再回村。後來他過世了,新的長老希望天狗族能跟外面的世界多接觸一點,而我才有辦法回家。」
「扯遠囉。」
「沒有,沒有扯遠。」天狗認真地回應,「我的伴侶前陣子告訴我他懷了我的孩子。這個問題我們爭論過很多次,我也坦白告訴過他我覺得混血很噁心。當時我差點要他把孩子打掉,但畢竟我也要付一點責任,所以……我只是回族裡,想尋找一些認同。」
「找到了嗎?」
「沒有。當我還固守著舊思想認為我的伴侶懷上的是什麼怪物的時候,我的族人卻說希望孩子出生的時候能帶回去給他們看看。我以為他們只是想看我的笑話,但剛剛聽完你說的,我才發現其實有問題的是我自己才對。」
「怎麼說?」
「我一直拘泥於混血帶來的……應該說他們是因為不好的事而誕生,卻一直忽略很多時候,混血來自相愛的兩個人。他們的不幸是因為外界沒有接納他們,而不是他們自己本身做錯了什麼。只可惜這些領悟得太晚了……我從族裡回來之後我的伴侶好像因為太傷心,不只不讓我見他,還把我從家裡除名。能把這麼溫柔的人三番兩次氣成這樣,我想我是最沒資格成為他伴侶的人了。」
說完的時候狐狸也把整桌子飯菜吃光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天狗一直都覺得對方吃東西的樣子很可愛,所以也沒有制止。
「真希望把我丟掉的傢伙也能明白。」
「我不希望他明白。他不回來的話我才能追你。你看我這麼瘦弱,怎麼有辦法打贏前山神?」
狐狸被他逗笑了,瞇起的眼睛裡是一如往日的溫柔。不管變成什麼外表都是這樣,讓天狗喜歡得無法自拔。
「你想當我孩子的爸爸?」狐狸此時的聲音磁性又魅惑,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我想。」誠懇地回答,看著花魁伏在地上慢慢朝自己爬過來,酥胸在寬鬆的領口裡若隱若現。
「那你準備好了嗎?成為父親之前要做的第一件事……
勾上肩膀的雙手十分纖細,跨坐在他腿上的時候白皙的皮膚也露出了和服外。天狗抱著他,親了幾下之後慾火便被徹底點燃。他也知道這肯定是對方對自己散發狐媚的結果,但他並不介意,反而很高興對方還願意對自己這麼做。
「給我一點時間調適……真的太突然了……但我會努力的。」
「你一直都是個好爸爸啊?所以一一從來不覺得自己沒有爸爸。」
天狗又吻了他,接著就把對方壓在地上。可就在撫過腿根準備進入正題的時候卻摸到了預料之外卻又不太意外的東西。
……上下沒有統一性別?」
「你不是比較喜歡男孩子嗎?」
「但這種違和感……
「喂,跟你說個秘密。」
「什麼秘密?」
「我這屌比你還大。」
狐狸講到一半自己就先笑出來了,而天狗無言幾秒後立刻扯開他的和服,一邊罵著比我大還不是要被我上一邊按住他笑到亂扭亂動的四肢,不過很快又被狐狸借力使力翻過去了。
「下次再這樣氣我的話真的會把你趕出去喔。」
「行吧?我這麼完美,只是一點保守思想就被趕出去也太可惜了對不對?」
「可不可惜要看你等等的表現。」
「我讓你失望過嗎?」
「變成狐狸那次,還有變成小女孩那次。連舉都舉不起來。」
「那個太挑戰道德底線了。」
狐狸看了他三秒,接著披散的和服突然縮短,跨在天狗身上的不再是那妖嬈的花魁,而是和他們家一松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
「天狗大人……
「住手,這個也不行……老婆!拜託!你這樣要我以後怎麼面對一松……不要拖我衣服!對不起我錯了!」
樓下的一松看著天花板,缺乏咒術的屏蔽,天狗悲慘的呼喊直直傳進他的房間。幾分鐘之後他終於受不了了,捲起被子搬進了媽媽的房間。
誰會知道幾年後這個輩分應該是他不知道多少個曾的舅公會為了取得人類身份掛在他名下成為他名義上的兒子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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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揉狐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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