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相殺和無名系列的第三條分歧
※Hira x 壱
※肉沫佐玻璃渣
※三萬一千字
※描述混亂
※時間線混亂
※不管什麼都很混亂
作者瘋了。
夜裡的商業大樓門口,一群飛蛾正聚在昏黃的燈光下漫無目的地振翅飛舞。カラ松拿著外套愣愣地看了好一陣子後才彎下腰坐在門口的階梯上,點起一支煙繼續發呆。
彷彿白色襯衫上的血跡都與他無關一般。
「我以為你這樣的人才會明白生命的價值。結果倒頭來你也跟我們一樣,都是社會的敗類。」
他曾經明白的。他現在也明白,只是對於重視的和厭惡的所有事情都已經麻木。靈魂彷彿在那一天隨著眼淚徹底乾涸,只留下他的軀殼渾渾噩噩地活著,最後連救贖都不再奢望。
百無聊賴的預設鈴聲不適時地響起。他呆了好一陣子才慢慢拿起手機接通,雙方又安靜了幾秒,直到對方終於不耐煩地出聲問道:「你是死了嗎?」
「死了兩次。」
「……目標呢?」
「死透了。」
「那你不快走坐在那邊幹嘛?」
「不知道。」
電話另一頭的男人又無言了幾秒,最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要搭便車嗎?藍寶堅尼喔?」
「我自己走吧。謝謝。」
煙燒得比平常還快。他隨手捻熄之後塞進口袋,終於願意從階梯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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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遇過同行說,他是隻年老體衰的狼王。
只能吃別人吃剩下的東西,喝別人撒過尿的水。縮著尾巴承受狼群的欺辱,卑微又毫無尊嚴地活著,眼神卻仍然銳利得令獵物懼怕。
那人一面擦著槍管,手機播放著一首翻唱的藍調老歌。他請對方抽了一根煙,卻聽見了熟悉的嗓音從那雜音不斷的播放器中傳出。
如果要說還有什麼值能引起他關心的,那便是壱。
不為別的,就是歌聲像極了那孩子。
カラ松去夜店看過幾次壱表演。染著紫色長髮的少年垂著雙眼低聲吟唱,夜店的氣氛一下子就被緩和下來。他點了一杯不知道是什麼鬼的辛辣調酒坐到對方的表演結束,身旁帶他進來的同行則笑著問他要不要去搭訕。
聽說那孩子無論男女都能睡喔。對方是這麼說的。
我只想再聽聽他的聲音。他回答。
然而幾個月後壱便消失了。夜店老闆也說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想再簽一次約,結果突然就聯絡不上了,經紀人的電話也被停話,連合約用的都是假名根本找不到人。
就像曇花一般。又如同投進死水裡的一塊石子,漣漪消失以後彷彿不曾存在。
カラ松的生活很快便回歸平靜。壱終究不是他的什麼人,而他早在那孩子還活著的時候便認清自己不配擁有救贖的事實。
可他忘不了那朵曇花的味道。有時候他還是會在夜深人靜時播放當時錄下的歌聲,然後靜靜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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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桌上有一只三分鐘的液態沙漏,用磁鐵同極相斥的原理形成一個能夠輕易翻轉的機關。每當他開始壓抑情緒的時候就會轉過來。沒有什麼重大的意義,只是看著液體流下的那三分鐘,他的心情便能很快恢復平靜。
思考人生哲學從來不是他會做的事。但如果問起時間給他的意義,他會說時間是一把塗了糖蜜的刀。給了他愛,可更多的是千刀萬剮的痛苦和絕望。
更久以前他曾以為自己不會被任何事擊垮,以為自己能夠像煙火一樣燦爛閃亮。那時候的他天真又愚蠢,期盼著某一天能夠帶著最愛的人走出不待見他們的世界。可他根本來不及發光,能夠讓他閃耀的火花便熄滅了。
遠方傳來低鳴的雷聲。他愣愣地看著手上的血跡,腦子裡又閃過了不堪的記憶。
「哈,我們真的很有緣欸。」
同行的聲音自辦公室門口傳來。カラ松沒理他,就這樣盯著眼前的屍體發呆。
「……你同事是不是都很討厭你?」
「與我無關。」
「哈哈,不過我挺喜歡的。你看起來就是個有故事的人。」
カラ松不想繼續搭理對方。他將目標的眼睛闔上,目光瞥見了對方桌上也有一個跟他相同的沙漏。
他用煙盒將沙漏翻轉,彩色煤油咕溜咕溜地往下掉落。
「我老闆在這間大樓裝了炸藥。你要不要跑快點?」
「幹!你怎麼不早說!」
「我現在說了。」
同行罵了幾句,提著槍便倉皇逃了出去。カラ松過了幾秒才慢慢跟在後面,不知不覺哼起了壱唱過的歌。
走廊的另一頭,那個同行又在咧罵。
「你誰?靠北喔到底有多少人要殺這傢伙啦!已經被得手了準備引爆,還不快跑!」
カラ松聽說過因為各種綜合因素,有些同行會選在同一時間地點刺殺同一個目標,不過一口氣聚集三個實在太巧了些。
尤其是這個很吵的傢伙。
他點起煙慢悠悠地走進樓梯間,突然想起自己似乎還沒被燒死過。
不過他也不想嘗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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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被煙嗆死再復活的快感絕對不輸給溺斃。吸進肺裡的東西在整個復活過程中不斷被擠出身體,穿過整個呼吸道再從眼口鼻噴出來。不過在這之後卻是前所未有的舒暢,肺部的陳年煙灰被清空,他感覺自己又能再抽二十年。
關於復活的體質,他遇過最扯的事是在一年前。當時他被診斷出腦癌,剩下大概兩年的壽命。當下他激動得差點跪著感謝上天終於讓他看見了生命的終點,結果沒過幾天他執行刺殺時被人拿槍打中腦袋,好巧不巧子彈穿過了那顆腫瘤。
於是重生之後他的腦癌就痊癒了。
命運長時間的玩弄已經讓他能夠平靜面對這種事,何況他本來就沒打算積極治療,只不過求死的心情似乎也跟著那顆腫瘤一起消失了。
他就這樣安靜地活著,等待著遙遙無期的終結來臨。
任務結束後他有個習慣,在案發地點抽完一根煙之後就會去私營風俗店。沒有指名,隨便找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孩子,然後竭盡所能溫柔對待對方。
或許他只是想證明自己有能力奪走別人生命的同時也有能力讓人快樂。
有幾次幾個少爺私底下想留下他的聯絡資料,結果都被他拒絕了。不想聽他們千篇一律的悲慘故事,不想被欺騙也不想被愛。過一段時間他會換一家,然後再過一段時間,原本店裡的那些孩子就會消失。
他以為這種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那一天,他看著走進接待室的少年,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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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起了煙,而接待他的少爺則失神地躺在身後喘息。
「我真沒碰過哪個人會這樣搞少爺……」
他回頭瞥了眼披散在床單上的紫色長髮,心裡卻完全無法冷靜下來,只能順著話題應道:「本來做這種事就是要兩個人都舒服才算數。」
「哈哈,是喔。」戴著藍色美瞳的眼睛看向他,「我聽過你的傳聞喔。」
「……什麼傳聞?」
「會在深夜來訪技術超好又超溫柔的大叔。好幾個直男都被扳彎了。」
「……你是壱吧?」
這次輪到對方愣住了,半晌後才笑呵呵地應道:「你知道啊?女兒是我的粉絲嗎?」
「我去過你的表演。」カラ松平靜地回答,「我很喜歡你的聲音。」
「哈哈,講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壱說著慢慢翻身從床上爬起來,從後面貼上他的背輕輕擁抱。赤裸的身體能直接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滾燙得像是要將他燒起來似的。
「能延長時間嗎?」他問。
「可以啊。」
「那能唱歌給我聽嗎?」
「哈啊……邊做邊唱我可辦不到喔。」
「……可以親你嗎?」
壱的回應是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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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白煙徐徐上升,不同於一般男性菸品的香甜氣味在空氣中繚繞。而坐在桌子多麼在啃薯條的地中海似乎有些不耐煩,在他點起第二根時終於忍不住問:「所以呢?」
「嗯?沒有所以啊。在那邊挺好的。」
「我才不關心你在那裡好不好。目標呢?」
「還需要一點時間啦。」他抖了抖細長的煙管,「操之過急是會暴露的喔。」
「我看你在那邊比在夜店唱歌還開心啊?」
「同樣是要喊要流汗的,在床上至少還舒服。」他瞇起眼鏡下棕色的眼睛,紫色長髮則被挽起塞在鴨舌帽裡面。
對面的男人似乎發現他的反常,挑起眉毛死死盯著他。
「別告訴我你跟目標上床之後喜歡上人家了。」
「才沒那種事。誰會喜歡一個臭大叔啊?我好歹也是有點尊嚴的。」
「那你倒是解釋一下為什麼拖了那麼久目標還活著?你的老闆跟客戶都有點不爽了喔。」
「嘛……怎麼說呢……」他又回到了一開始的狀態,抬頭看著架在煙灰缸上飄散的煙,「遇到了很有趣的另一個大叔……有種同類的感覺。」
「你是說性取向還是哪方面的同類?」
「各方面呢……」他的目光隨著煙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戲劇性的……感覺……」
「……我雖然不是你的監護人,但好歹也帶了你好幾年。我可不允許底下的殺手嗑藥喔。」
「我才沒嗑藥。」他收回視線,伸手將還未燒掉一半的煙捻熄。「被認出來了。是之前地下歌手的粉絲。怎麼辦?」
「隨便編個悲慘的故事塘塞過去吧。你不是很擅長這個?」
「姆嗯……你覺得『住家被洗劫一空失去吃飯的傢伙交不起房租又不想流落街頭只好去紅燈區賣屁股』好,還是『被瘋狂粉絲監禁虐待逃出來之後不敢回去原本的地方所以先到紅燈區賺生活費』好?」
「虧你還這麼認真想啊……我覺得第二個比較精彩。」
「那就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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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偶爾收到任務進行兼職活動,回到家也只是開著電視不讓空蕩蕩的家裡太過安靜。
他以為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到他再也醒不過來。
然而現實是,他開始頻繁地光顧同一家風俗店,然後點名同一個少爺,將大把薪水花在那個男孩子身上。他甚至為對方買了一把有點貴的電吉他,那是他之前看上眼卻捨不得買的。
移情。是的。但又如何?他早已放棄追求救贖或希望,但他還是能為別人付出一些什麼。
他讓壱在床上叫他哥哥。吃人豆腐的稱呼,他的年紀足夠當對方的父親了。壱也是笑著答應,用那熟悉的聲音哭哭啼啼地喊著喜歡。
壱說他真的很奇怪,別人一進門就急著抄傢伙捅他們,他卻老是喜歡慢慢來,先把少爺伺候得舒舒服服,堅持戴套進去之後還弄得像跟情侶做愛一樣,簡直莫名其妙。
他問不好嗎?壱笑著黏上來。
「你把好幾個直男弄得不靠後面不能高潮。這樣真的好嗎?」
親吻帶著淡淡的甜味。カラ松認得出那是幾個女同事身上的味道。如果壱不是有女性同居人,就是對方比起男煙更喜歡女煙。
不管怎樣,這個味道只是讓壱更性感了些。
他看著壱騎在自己身上熟練地扭腰,長髮隨著動作一點一點從肩上垂下。カラ松替他往後勾,接著伸手將他的臉按下來親吻。
他知道壱對他只不過是交易關係。壱拿了他的錢,而他從這個孩子身上尋求溫暖和寬恕。僅此而已。
誰也沒有多餘的感情。
誰也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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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在我身上花那麼多錢,家人不會起疑嗎?」
「我沒有家人。所以無所謂。」
「哈啊……這樣是自由還是孤獨呢?」
「……不知道。」
趴在床上看著又坐在床邊抽煙的男人,身體還在細細回味方才的歡愉。他其實很討厭性伴侶抽事後煙,好像在暗示他的的技術不好似的。一開始他對這個人也是如此,不過上過幾次床也發現對方可能只是煙癮很重而已,只要再稍微挑逗一下,男人馬上就會熄掉香煙將注意力放回他身上。
招待所的房間不大,一張床就佔了一半的空間,剩下就是讓他們放衣服的地方和稍微有點情趣作用的梳妝台,曖昧的粉紅色燈光讓人不禁產生淫靡的感覺。但他不喜歡這裡,老實說他寧可被人帶出去然後在小巷子裡做。
「你知道這裡的少爺其實可以帶出場嗎?」他試探性地問。
「嗯,知道。」
「那還堅持在這裡做?這麼暗的燈,搞不好床單上都是別人的精液喔。」
「……如果我今天帶一個男孩子去旅館,後來那個男孩上岸了,拉著女朋友要找地方恩愛,你覺得他會不會看到旅館就想起曾經在這裡被一個糟老頭做過的事?」
「……好像會欸。」
「所以說,在這裡做就好了。」
「可是我是彎的喔。而且跟你做超舒服的,我完全不介意去哪間旅館都有你的回憶。」
カラ松回頭看了看他,眉頭慢慢皺了起來。可他還是瞠著看似無辜的眼睛,他直覺這個人不會對他做什麼出格的事。
「如果你喜歡我的話,很抱歉,今天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沒有喜歡喔。只是單純有個能讓自己舒服工作的客人很棒而已。」
他知道有一種人,就像他的同事們一樣,作為異性戀卻喜歡跟同性交合的感覺。他看著眼前的男人,憔悴的臉上經常有沒刮乾淨的鬍渣,穿著衣服的時候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可底下的肌肉卻十分結實。
他喜歡比自己年長至少十歲的男性,這人在他的審美標準裡稱得上合格。不過他確實沒有動心的感覺。畢竟只是上床而已,他連對方的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抱歉,說了多餘的話。請你忘了吧。」
「哈哈……你真的很奇怪。是喜歡搞男孩子的異性戀嗎?」
カラ松的沉默讓氣氛越來越尷尬。壱突然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踩到客人的地雷了。這可不妙,要是失去這個金主,之後他可能又得跟一堆無聊又粗暴的男人上床。
「噢,抱歉,看來我也說了多餘的話。」
「沒有,只是我不知道怎麼回答。」カラ松熄滅了快燒到煙屁股的白捲兒,然後翻身又拿了一個保險套,跨在他的屁股上輕撫他的背。
他問他這次能不能喊自己叫「親愛的」,然後不要翻身,就用這個姿勢做到結束。
而他其實知道的,這個男人在他抓緊枕頭哭叫的時候,眼淚也落在了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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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世界,」
「是一個夢境。」
「人是為了逃避而做夢,」
「那就更應該活得快樂一點啊?」
「夢醒了之後才是痛苦的開始。」
「所以,」
「你可以在這裡告訴我,」
「你愛我嗎?」
カラ松很少失手,最大的原因可能源自於他的不死體質讓他創造了不少成功反殺的機會。
其次是他能夠輕易打斷別人脊椎的怪力。
所以他對周遭的人總是盡可能地溫柔,甚至連在床上都得時刻警惕不要傷害對方。但這個世界卻漠視他的付出,反而不斷不斷奪走他珍惜的人。
他的夢總是充斥著痛苦和絕望。他經常被追殺,幾乎每幾天就要被追殺一次。不管怎麼逃,追他的東西總是在差一步就能碰到他脖子的距離。他不知道停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只能繼續跑。
他做過一次很真實的夢。夢裡他還是在和壱交歡,那個孩子就如同平時那般可愛。但轉眼間突然衝進幾個人把他們分開,然後在他面前姦殺了壱,還一邊嘲笑他這是他的報應。
「那個月亮是假的。」
是這句話讓他醒了過來。
洗了把臉冷靜下來之後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誰會喜歡這種邋遢又陰沉的人呢?弟弟以前這麼說過的。
許久沒有大幅波動的心突然被某種強烈的悲傷充斥。那是原本被治癒的傷口,在三年前再一次被徹底撕開。他的呼喚永遠得不到回應,他的擁抱再也無法讓那孩子露出笑容。他一遍一遍祈禱手上致死的出血量是自己的,一遍一遍祈求這一切都只是這孩子的惡作劇。
如果不死的體質也保護不了所愛的人,那乾脆誰都不要守護。不要去愛也不要想得到別人的愛,就這樣讓自己的心隨著他們死去。
但這種事是他能控制的嗎?
他是個習慣溫柔的人。他努力不要對別人太溫柔,因為這會讓別人愛上自己。
他的溫柔也可能只是為了得到自我滿足。但這不代表他的溫柔不是發自內心。
他還是想對誰好,想對誰再多付出一些。
「你知道,這邊這個月亮是假的。」
「真正的月亮在更上面。」
「我走不了了。」
「放下吧。」
「我知道真正的你是愛我的,」
「所以我只是醒來,」
「然後回到愛我的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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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慮使他不斷不斷將液體沙漏翻轉。
前一晚他在巷子裡勒死一個人,可到了風俗店之後櫃檯卻說壱請了一整個禮拜的假,下個月才會回來。
他不想跟別人做愛,所以離開了。而這就是他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原因。
因為他總是沉默寡言又獨來獨往,若非工作上的事要交代同事也不會跟他搭話。但他一直轉沙漏發出的喀啦聲引起了旁邊的人的不滿,男同事的叫罵卻讓他更加沉不住氣。
他必須做點什麼緩解。
他當然知道能夠讓他緩和下來的是什麼事,可問題就在找不到壱的人。這成了一個死循環,讓他煩躁的和能讓他冷靜下來的是同一件事,而他卻無能為力。當天他去了另一家店,隨便找了個男孩子,然而狀況仍未好轉。
如果發現自己過於依賴一個人的時候就必須抽身。因為這是警訊。他根本不知道壱的本名,也不知道對方的來歷。壱說自己被粉絲監禁的事他打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卻還是買了吉他給對方,只希望這孩子能快樂一點。至於吉他是被轉手賣了還是躺在壱家裡,カラ松其實一點也不關心。
沒有談心的對象,沒有愛人,沒有家人。這確實不是自由,是孤獨。
是離群的老狼。
即使最後獨自死在荒野也無人在意。
最可悲的是,他死不了,只能拖著身軀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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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如劇本進行。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感覺思緒也像那串白煙一般慢慢消散。
一切都如劇本進行著,即使有了點意外。
「喂……跟我打一炮好不好?」
坐在他身後正在看小說的地中海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我不碰男人。你自己解決。」
「可是好想被抱著幹到失禁喔……」
「……信不信這次再沒全過以後考試週你就沒有降息優惠了。」
他垂下眼看了看桌上的課本和講義,然後又繼續看著上升的白煙。
「可是不打炮我沒辦法專心讀書……」
「你這傢伙……之前不是還主張念書才能脫離貧困嗎?」
「打炮也可以啦……」
不用看也能知道那個男人對自己翻了個白眼,決心不再搭理自己。而他就看著白霧飄散,直到手指終於被煙管燙到才驚覺自己又浪費了一根,只得無奈地將煙屁股塞進桌上的煙灰缸,然後再點一支起來。
大概是國中還高中時養成的習慣,他很常看著煙就開始發呆。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忽略身體和心裡的痛苦,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不堪的記憶迅速讓他拉起思緒的韁繩。他拍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課本上。
不會輸,不能輸。重新振作,總有一天他能從那些垃圾手裡搶回自己的人生。
然而看了幾個字之後他還是整個人趴回書桌上了。
「你到底怎麼回事?」男人終於闔上書,皺著眉頭問他。
「用過高級按摩棒之後就沒辦法再用回便宜的按摩棒了……」
「……那種店的客人可不是很好的交往對象。」
「我才沒喜歡他……但是當固定炮友應該不錯……」
「……要問他嗎?」
「不行。要等我把這個工作結束掉。」
「不,我是問你要不要現在去找他打一炮再回來。」
「哈哈……我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欸。」
「……我不想跟你講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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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色的旅館,但是乾淨清爽。芳香劑的味道不怎麼刺鼻,有一張能夠移動的立鏡和一張八爪椅。
カラ松的動作比之前稍微急躁了點,可事前還是讓他先射了一次才切入正題。過程仍然甜膩得像情侶之間的床事一樣,用欲仙欲死來形容都不為過。
這天因為櫃檯聞到他們兩人——主要是カラ松身上的煙味時就提醒房間基於安全考量全面禁煙,中場休息的時候這人似乎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於是提出了相當大膽的要求。
於是就是現在這樣,他坐在カラ松的腿上,兩個人赤裸著身體面對面擁抱。
他覺得這簡直比幫對方咬咬還羞恥。明明カラ松什麼都沒做,但對於不習慣跟人建立親密關係的他來說甚至不確定自己的手該放哪裡才正確。
「你上星期請假,是去哪了?」
カラ松適時出聲,讓他混亂的腦子得以找到能夠正常思考的方向。
「期末考週,我想好好念書。」
「……你還是學生啊。」
「嗯哼。不像嗎?」
カラ松頓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將他抱了更緊了些。
「打著清純大學生的招牌接客不是更好招攬客人嗎?」
「……原來你會開玩笑啊?」
「會的。」
細碎的吻落在他的頸側,又癢又麻,是想再一次的訊號。他接著被放在床上,親吻,愛撫,然後慢慢被進入。
手腕上戴著的幾條手環搖搖晃晃,畫成黑色的指甲幾乎陷進カラ松的手臂。一聲聲驚喘都帶著哭腔,舒服得像是要融化一般。
他其實知道的。
「你在我身上尋找誰的身影對吧?」
カラ松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往他的身體深處繼續探索。
「或許吧。」
「找到了嗎?」
「……沒有誰是誰的代替品。你是你,獨一無二的。」
壱輕輕笑了笑,可馬上就被慾望征服。カラ松又親了他,侵犯的動作變得有些粗暴,可還是讓他舒服得又射了一次。
算錢的時候カラ松冷不防問道:「所以你現在是自己住嗎?」
「住在經紀人家裡。」壱看著沒有煙看起來就有點無措的男人,忍不住勾起嘴角,「怎麼?想包養我嗎?」
「……想說你怎麼有辦法躲過那種瘋狂到會搞監禁的粉絲。不過看來是有人保護。感覺就安心了。」
壱愣了一下。就是這一愣,整個思緒全亂了套。
他開口要了對方的名字和電話,然後被遞了一張名片。
上面寫著青戶空。
「叫我カラ松吧。我改過名字,但還是喜歡原本的。」
「……我姓鈴木。」壱整個人像是慢速播放似的,看著這張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上班族名片,然後和錢一起放進了自己的皮夾。「我之後再……傳訊息給你。你就會有我的號碼了。」
「嗯。」
「放假之後我想去做一些正常的全日打工,可能就不會回那個地方了。」他搔了搔頭,手指順勢梳過自己紫色的長髮,「老實說我有點意外你會給我電話。你好像沒給過別的少爺。」
「嗯。所以別隨便給人。」
因為你是特別的。
他希望這是自己過度解讀。但同時也不希望對方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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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社交需求,沒有興趣,沒有休閒活動。カラ松的手機乃至於裡面的軟體彷彿都只是裝飾,偶爾幾通推銷電話他也只是嗯嗯好好辛苦了幾秒鐘就能掛斷。
直到他收到了壱的訊息。
簡簡單單的一句早安問候,他便抱著手機哭了好久。
他把所有的愛給了弟弟,把所有的溫柔給了那孩子。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能給壱,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但那份喜歡的心情還是在他心裡紮了根,在貧瘠的心上發芽。痛苦,卻捨不得就這樣擰斷。
沒有人會原諒他。
而他也不可能原諒自己。
要是那天早一點到,要是那天有好好保護那孩子。
要是當年沒有離開家就好了。
他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愛第三個人了。那兩個孩子用鮮血將教訓刻在他的心頭,告訴他縱使擁有不死的能力他終究無法保護任何人。他的無能害死了他們,而現在唯一還會關心他死活的只剩下那孩子的哥哥,那個見證他如何發瘋的男人。
要是當年有好好說愛就好了。
痛哭失聲也傳達不到的感情最後化作吞噬他的泥沼。他困在裡面腐爛,卻依舊沒有死去。而他緊緊抱著的少年只是睜著失焦的紫羅蘭色眼睛,任憑他怎麼呼喊也沒有反應。
「親愛的,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你在哪裡?」
「在你心裡喔。」
「不要講廢話!你到底在哪裡!」
「嘿,你喜歡我對不對?告訴我好嗎?」
「……Ichi,不要掛斷,告訴我你的位置。我不會死的,讓我去找你。拜託你相信我……」
「親愛的,我的傷口一直在流血。我不想要你看到我這個樣子……但我一定要告訴你一件事。」
我愛你。
電話掛斷的嘟嘟聲不斷在他空蕩蕩的腦海裡迴響,宣告著他已經錯過最後一次傾訴的機會。
那孩子死去的時候只有十七歲。而他十七歲時也從沒想過懷裡擁抱的人會被自己親手害死。
沒說出的愛和來不及戴上的戒指成為他心頭最深的傷。他沒能走出來,卻又遇見了壱。
他早已放棄尋求救贖。
卻又奢望著誰能拯救自己。
「早安。」
只能顫抖著將沾滿血污的手伸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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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不怎麼幸福快樂,但至少完整的四口之家。
有一天這個家突然失去了兩個人,像是天秤的兩端失去了平衡般,剩下的兩人迅速往另一邊傾倒。
其中一個摔了一跤,摔得粉身碎骨,而剩下的最後一個人則爬上天秤,獨自維持了整個平衡。
有時候很累,或許需要另一個人幫他,但他不歡迎任何人突然出手破壞他多年來努力維持的世界。
這是他看著辦公室牆上那個天秤標誌時想到的故事。
他呆呆地看著,也不管身旁的人在忙進忙出。紅色的隱形眼鏡遮住了他原本的瞳色,黑色口罩和手套徹底抹除他的痕跡。他的長髮盤在鴨舌帽裡,純黑的連帽外套又戴在鴨舌帽外。黑色牛仔褲下是黑色的軍靴。他就像人群之間的一重影子,既存在卻又不存在。
「老哥,你工作做完了就趕緊離開。站在這裡要是留下什麼線索可就不妙了。」
整理現場的人念道,而他恍若未聞。旁邊指揮的地中海見了只讓對方繼續幹活,然後給他遞上一盒清煙。
「在想什麼?」
「司法的……背叛……和失衡……」
「……想家人啦?」
「沒有。」他一下子就回神了,皺起眉頭瞪了對方一眼,但還是不客氣地接下了禮物。
「你發呆的時候真的很像在嗑藥。」
「可能因為我是受監護宣告的人吧。」
「你那個只是被逮到時的必要保險好嗎?明明就是個正常人。」
「正常人才沒辦法隨便弄死一個跟自己上過好幾次床的人呢。」
「你還收了他不少禮物吧?」
「收啊,為什麼不收?到手馬上轉賣到黑市,查不到的。」
「那把吉他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別人送的。而且我很喜歡。少管我的私人財產。」
「是誰剛剛才說自己被監護宣告的啊……」
「誰啊肯定不是我。」
他點起了煙,隨後便被惱羞成怒的現場修復專員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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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上播放著司法部門某高官已經失蹤三天的消息。幾個同事一眼便認出那是店裡的客人,然後便開始討論那人的屌兒跟性癖。
整體而言就是有虐待和暴力傾向,但是會送禮物給服務周到的少爺。對於權和利的追求已經到了瘋狂的境界。
「不過他們會不會查到我們這裡啊……」
他故意這樣說,憂心的語氣果然引起了騷動。
在這裡的青少年大多都有一段不怎麼好的過去。對社會失去信任,就連彼此也經常互相猜忌。大家都明白位高權重者的犯罪會被掩飾,而他們這些檯面下的存在很有可能因此被牽連,誰也不會保護他們。
「查到我們這裡會變成醜聞欸,他們為了那傢伙的面子應該不會這麼做吧?」
「你是白癡嗎?他們可以對我們嚴刑逼供再處理掉啊!你覺得一群從家裡消失都沒有人在意的人再從社會上消失會有人發現嗎?要是查來這裡我們一個都逃不掉!」
他看著休息室裡瀰漫著的白煙,無視了幾人爭論的聲音,腦子裡是那個高官臨死前還想威逼他的模樣。所以原本打算一顆子彈讓對方痛快死去的他臨時改變策略,打穿了對方的肺再刺了好幾刀,然後坐在那張舒服的辦公椅上看著那人吐出帶著氣泡的血水,掙扎著慢慢死去。
也難怪清理現場的人會想打死他。拖慢刺殺的時間就算了,清理滿地的血污嚴重耽誤了行程,差點害他們被警衛發現。
「喂,紫毛,不要把問題丟出來就不說話啊!」
「……消夜想吃燒肉蓋飯。」
「……啊,我也想吃。」
「加一加一,去問老闆娘跟櫃台要不要訂吧。」
不安的氣氛馬上就被食物撫平,卻像種子一樣被埋在每個人心裡。果然沒兩天沉不住氣的人便離開了,而警察找上門已是半個月後的事。他拐著圈子誤導他們將嫌疑放在事發後馬上離職的人身上,最後以警察揭開他童年創傷為由瀟灑離開了那個地方,迅速換掉了電話並刪除社群帳戶,重新建立新的身份形象。
他總是知道如何扮演一個招人同情的受害者。
最後,他拿出皮夾裡的上班族名片,用新手機輸入電話之後又發了很久的呆,告訴自己只是需要一個固定炮友才傳送一句簡單的問候。
「我是壱。早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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カラ松在看見公司公司門口那台眼熟的寶藍色法拉利時腦子裡便閃過了至少三個逃跑方案。他皺起眉頭,幾秒後深深嘆了一口氣,最後還是拖起步伐上前走到拉下的車窗旁邊,看著裡頭戴著墨鏡的男人朝他眨了眨眼。
「……你真的沒必要這麼招搖。」
「這是我最便宜的一台了。」
他又無言了三秒,最後還是決定坦白道:「這裡禁止停車。你想被連人帶車拖吊嗎?」
「我的字典裡才沒有違停。」
「那就換一本吧。」他一邊吐槽一邊抱著公事包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關上門後馬上被扔了一個牛皮紙袋到腿上。
然而不同於以往的刺殺簡報,這次的厚度幾乎塞滿了整個袋子,袋口還用蠟封了起來。
「這是什麼?小說?」
「你最近很要好的那個小鬼,我私底下請人查了。」
「總結一下?」
「跟Ichi同年,沒有案底,但有被監護宣告。不過越查越不得了。」男人拉起車窗,點起煙發動了車子駛離繁雜的市區,「那個連我都覺得有點誇張的負債不說,你知道他現在的債主是誰嗎?」
「我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身體倒是非常熟悉。他在心裡默默補上。
「這個國家一個名叫夜風的組織,主要業務是刺殺政府高層跟一些有權有勢的垃圾。」
「……喔。真巧,我兼差的雇主也是呢。」
「我們家是歷史悠久的黑手黨好嗎。」
「都一樣吧,對我這種平民來說。」他一邊說一邊點起了自己的煙,「你是閒到腿毛都數膩了才開始關心我的私生活嗎?」
「喂,至少道謝一下啊?你知道從那邊弄情報風險很高欸?」
「就我對你們家族的了解,你不會無緣無故幫別人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至少我們還很講義氣好嗎?」藍襯衫裡的男人瞪了他,可カラ松不以為意。他知道對方目前還不會做對他不利的事。
「所以為什麼要幫我查?」
「……你以為他死之前只有打電話給你嗎?」男人的音調不再像方才那般充滿高低起伏,在長吐一口白煙之後才繼續道:「他說我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別讓你被奇怪的傢伙拐跑了。這是他的遺願,我沒有理由不為他完成。」
「我可以理解成這也可能是一份為了避免我找到新歡偽造的資料嗎?」
「嘛……隨便你。反正別做出對我們家不利的事,要撲火還是要自焚都是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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壱的全日打工是在一家高級餐館當櫃檯。カラ松本來想去捧場,結果還是被對方拍給自己看的菜單勸退了。那個價錢完全不是他所能負擔,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弄到這個職缺的。
離開風俗店之後壱便將頭髮染回黑色,留長的部分則修剪到剩下中間一小搓,上班的時候會用黑色髮圈綁起來。隱形眼鏡似乎也換成了普通的棕色,再戴上無度數的眼鏡,看起來有種知性的美感。
雖然在床上還是差不多淫蕩就是了。
カラ松其實很不喜歡用這個詞形容別人,但壱過於色氣的模樣總讓他聯想到此。有時候他會刻意放慢速度,等對方受不了爬到他身上自己動。
那份資料他沒有看,而是塞進保險櫃裡鎖起來。如果可以,如果他是壱脫離那個地方之後唯一有再聯絡的人,如果壱也對他有點動心,他希望這些是對方親口告訴他。
カラ松本來還擔心少了交易關係之後壱就不會再跟他上床。他完全不了解對方,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人表現出來的樣子就像是一個「角色設定」,一張他想要別人看見的「皮」。也因為不了解,他無法推算對方的想法,交出名片之後一切都成了一場賭局。
彷彿由此開始他們才剛認識一樣。
カラ松出於禮貌總會主動付餐費和房間的錢,而壱似乎從來不拒絕別人的付出。但相對的在床上也不會拒絕任何要求,這讓他有種交易的錢只是變向交出去的錯覺。
有一次壱突然約了一間價位偏高的旅館,カラ松雖然無奈,但他實在無法抗拒為喜歡的人付出。那天壱比他早了一個小時到,等他進門的時候才知道對方的用意。
那間房的主題是演唱會,還有設置後台的場景。昏暗的房間裡閃爍著霓虹光芒,而壱就抱著他送的吉他坐在「舞台」上等他。
說不感動絕對是騙人的。壱讓他點了幾首歌,就在房間辦了個只有兩人的小小演唱會。在對方預先準備好的酒精飲料催化下,這是他在那孩子過世後最美好的一夜。
「角色扮演超棒的,我覺得我們以後應該多玩玩。」離開旅館之後的消夜時間,壱的笑容透露著滿足。
「比如餐廳的服務員?」
「你想害我以後上班都會想到嗎?也不是不行喔?」
說出這種話的壱笑得很可愛,還帶著一點濕氣的紫色頭髮顯得有些毛躁。他其實聽得出對方在挑逗他,可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一刻沒有克制住自己,湊上去吻了對方。
他們之間的平衡在那一刻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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カラ松傳了道歉訊息,然而沒有得到回覆。
雖說這種結束方式其實比較好,畢竟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交往的打算。但這完全是意料之外,他本以為他們的炮友關係還能持續一陣子的。
壱當下的反應是愣住,然後露出驚嚇的表情馬上起身離開攤位。他急得伸手去抓,結果理所當然就被甩開。
為什麼明明已經不年輕了還那麼衝動呢?
沙漏翻轉的喀啦聲再次激怒了旁邊的男同事。似乎是想表現給女同事們看,對方衝上來扯著他的領子咆哮要他安靜一點。
「……有什麼事嗎?」
「你他媽很吵啊混帳!」
「有嗎?」
「你再轉那個東西信不信我殺了你!」
カラ松頓了一下,最終只是握住對方的手腕稍微使力掐了一下,對方便像要被捏斷手似地哀嚎起來,被他放開之後又咧罵了一陣才回到座位。他依舊沉默地做自己的工作,直到下班時間仍未接到壱的回應。
他是真的死心了。
淋浴間沒有浴缸可以自殺,沒有上吊的繩索也沒有槍。之前弄來幾管腎上腺素早就用完了,他愣愣地坐在床上,感覺自己死亡方式的花招已經用盡。
但是不死一次的話他就會卡在那種低潮。他必須讓情緒歸零。
他想了想,最後走出公寓,慢慢走上了頂樓。
通往天台的門被鎖起來了。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拿起手機撥通了最不想找的人。
「……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給你十萬,過來殺我。」
「我殺一個不會死的人幹嘛!我還缺你那十萬嗎!」
「我沒有工具自殺。」
「你腦子被驢啃啊操!水果刀還不能捅死你這王八蛋!」
電話被掛斷了。而カラ松愣了很久很久才想起就算沒有浴缸自己還是能割腕的事。可他最後還是沒這麼做,而是爬上床安靜躺著。
這天他睡得不好,但也沒也做惡夢。
隔天加班又加到十一點,離開公司的時候卻在門口遇見了拖著一堆行李坐在階梯上等他的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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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惡夢中驚醒之後便再也無法入睡。
跟自己同住的男人,或者應該說是這間房子的屋主還沒回來,大概是去處理其他手下的事了。他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點起煙也沒有抽,又一次看著白煙出神。
腦子裡迴響著的是她的慘叫聲。
他第一個殺死的人是一個比他大兩歲的女孩。他們一起長大,感情不是特別好,但他們有著相似的五官,以及來自同樣兩個人的血緣。他們的床就在一個房間的兩端,兩張書桌並在一起。他們在房間中間畫了一條線,命令對方不准跨越。
可是她的化妝品還是會蔓延到他的桌上。她小小的衣櫃放不下那些漂亮的衣服。
有一天他們擦掉了地板上的線,然後在兩人的領域中間加了窗簾。
明明已經過了青春期他們仍然沒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但他同意讓她把化妝品放在自己桌上,將他的衣櫥當作擴充空間。
後來他們開始共用這些東西。她在他臉上仔細描繪時認真的表情他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們會互穿對方的衣服,然後開始模仿對方。
有時候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會以為自己看見了她。
「我們一起去參加選秀節目吧?你唱歌那麼好聽,再加上這個反串表演,我們一定能進軍演藝圈成為最強組合。」
她的夢想是成為演員。她錄取了最好的戲劇學校。
她的生命就在綻放之前被擰斷。
可他從不後悔自己殺了她。
他代替她繼續出演這荒謬的人生。
家門被打開,男人看到他關著燈在抽煙也稍微愣了一下,然後嘆了一口氣。
「睡不著?」
「嗯……」
「發生什麼事了?你這兩天感覺過得不是很好。」
「……性愛嘉年華……」
「……你再這樣我真的會把你趕出我家。」
「趕出去……對了。你就把我趕出去吧。我明天就收拾行李。謝謝你的提議。」
男人一臉莫名奇妙地目送他回房間,可他就是這麼一個說到做到的人,隔天便啟程解決自己犯下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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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的房子。」
他環顧這個公寓小套房。一進門就能看見陽台的糟糕格局,右邊是充當廚房的走道,走道底端是廁所浴室合併的設計。客廳小到塞進電視櫃、矮桌跟沙發之後就沒有其他空間能走動,但有兩間不算太小的房間。
カラ松把其中一間用來堆雜物,另一間則是臥室。臥室裡有一張加大雙人床和兩個大衣櫃,地板鋪著毛地毯,角落則放著一個突兀的保險櫃。
雖然有必要的家具,但這裡給人的感覺不像一個「家」,而是堆放東西能洗澡睡覺的「房子」。
「只有我一個人住,不需要太大。」
「但是是雙人床。」
「從舊家搬來的。二十年還是很牢固。」
他對這種老人思維不予置評。
他告訴カラ松自己被經紀人趕出家門,錢都被拿走了,唯一能想到求助的對象只有對方。カラ松看起來很無奈,不過最後還是心軟了。然而一路上的氣氛都很尷尬,カラ松似乎不太想跟他講話。畢竟是他甩開對方的手,結果現在又厚著臉皮跑回來。
不過他知道怎麼打破這種尷尬。
只要一個眼神,若有似無的觸碰,以及共享的一瓶啤酒。不管カラ松吻他的理由是什麼,最終目的總擺脫不了性。
カラ松猶豫了一下,最後也不知是敗給了慾望還是捨不得拒絕。而他就像平常一樣變著花招勾引挑逗,直到對方讓他再也無法保持從容。
事後洗完澡カラ松換了一張床單,隨後自己拿來毯子和枕頭睡在地毯上。壱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他不敢想像有人睡在自己旁邊是什麼感覺。
「我睡地上吧。這裡畢竟是你家。」
「我平常都睡在辦公室,無所謂。」
「呃……還是……」
「……你不習慣跟別人一起睡的話不用勉強。」
「……看得出來嗎?」
「你平常跟我說話的時候都會保持距離,也不會隨便跟人有肢體接觸。就算接觸也會有很強的目的性。比如剛剛想要我跟你做的時候,很明顯。」
他笑了一下。「還有呢?」
「……我覺得你不會想聽。」
「說嘛?」
カラ松嘆了一口氣,半晌才開口道:「我知道你會撒點小謊,但我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不太擅長思考這些,所以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他看著天花板,一時答不上話。或許他整個人都是由謊言組成,這些年不斷為了自衛而偽裝,直到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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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這樣同居了。
說是同居,兩人也就只是有個共同的巢穴而已。他們仍然過著自己的生活,互不過問對方的私人時間。訂定的家務分工不會有人違反,一時興起的話下班就約在旅館會合,偶爾カラ松放假會自己煮點東西等他。
隔壁的雜物間被整理起來當作他的房間,カラ松還買了床和衣櫃。而作為回報,隔天他便換上租來的女學生制服躺在床上等對方。早就料到這傢伙會翻出他小黃書的カラ松也在無言幾秒之後選擇拿出套子接受邀請。
「你的書都是清純大奶妹欸。」
「不行嗎?」
「有點意外。我以為你只喜歡男孩子。」
「更意外的是我雖然喜歡女人,但我交往過的全都是男的。」
「該不會都是二十歲左右大概跟你差不多高纖細型的——像我這種?」
「……一個二十三,一個十七。享年。」
「……抱歉。作為補償,這個在正中間的二十歲肉體就交給你囉?」
カラ松被他逗笑了,一面撫過他短版水手服底下的腰身一面進入他充分擴張過的小口。
發現カラ松的興趣之後他更有辦法針對對方的性癖進行誘惑。カラ松對他刻意做作的演技總是露出無奈又寵溺的笑容,然後從來不會客氣。
沒有人提起那個吻的意義。
即使就是那個吻讓他們變得更親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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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被監護宣告,是無行為能力人。當初說好你住在我家讓我看著你,現在你給我跑去哪裡住我都要負責,你是打算害死我嗎!」
壱將手機拿遠了些,那崩潰的尖叫還是傳進他的耳裡了。
「好啦我又沒有失蹤,你電話能找到我就好啦?」
「哪裡好!你這是違約你知不知道!老闆找不到你我會被他活活打死!」
「可是我被監護宣告,合約什麼的法律行為……」
「你想賴賬?」
「沒有啦,我不是有好好在餐廳工作嗎?就是覺得這些年太麻煩你照顧了,好不容易有個笨蛋願意為我掏心掏肺的當然要好好把握啊。」
「……臭小鬼,你是我訓練出來的,你他媽以為我會信你這套?馬上給我收拾行李回來我家!」
「不要。哎呦你幫我想想辦法跟老闆交代嘛?等我撬開這傢伙的保險櫃就回去好嗎?」
男人沉默了許久,話筒另一邊傳來紙張翻頁的聲音。壱也不急,又點起一支煙叼著等他。
「有一個小一點的案子,不需要臥底直接幹就行。我把資料發給你,工具放在老地方。後天晚上動手。」
「好哦,謝啦。」
「小鬼。」男人的語氣變得凝重,可壱十分不以為然,朝手機翻了個白眼。「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你別陷下去了。」
「我知道啦。事情會辦好的,掰啦老媽子。」
「喂……」
眼明手快地按下結束通話,長吐一口氣之後便開始為自己獲得短暫的自由雀躍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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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慌張了。
回到家之後將房門反鎖,整個人塞進被子裡只求一絲安心。然而安靜的房子反而更能感受到身體的顫抖,而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害怕。
一如平常的跟蹤刺殺,然而目標卻率先被人拖進小巷內。他待在附近伺機行動,可沒多久目標又走了出來。
於是他按照計畫用裝了消音器的手槍送對方一顆通往西天的子彈。
原本這時候就應該離開了,但他還是沒忍住去看看是哪個自以為是的倒楣鬼竟然敢徒手殺人。結果卻在巷子裡見到了熟面孔。
他知道警察找來這個地方是遲早的事,他要做的就是盡快從這間房子裡消失。但他的手腳完全不聽使喚,只想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把自己暫時藏起來。
他覺得自己的平衡又一次崩塌了。
カラ松是一個平凡的過勞型上班族,每天都會搞到七晚八晚才回家,有時候還會直接睡在公司。但那個人對誰都很溫柔,搭車會讓座,也不太跟人起爭執。像這種連跟少爺上床都會顧慮對方感受的人,他是真的沒想過對方跟自己一樣是業餘殺手。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他親眼看見對方倒在血泊中雙眼失焦,而他也被迫直面自己一直逃避和掩飾的感情。
他才不是因為不想失去炮友或想從カラ松身上得到什麼才跑來人家家裡住呢。
他不相信誰會喜歡自己。他總是在試探,卻每次都在確認前收手。他明白自己背負的東西足夠嚇跑所有仰慕者,所以在這一切結束之前,為了防止自己受傷,他絕對不能接受誰給他的愛。
只怪カラ松出現得太早了。又或者,這傢伙太早吻他了。
要是再晚幾年或許他就能脫離組織的掌控,不必以謊言包裝自己,不用像這樣忽視自己的感受。能不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他不清楚,但至少,他想這個人會接受他曾經是個殺人犯的事。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他非常後悔自己那天甩開カラ松的手。他不是因為炮友突然做出情侶的舉動而抗拒,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對方喜歡自己的事而已。然而カラ松就算被他甩開也還是讓他住進家裡,沒有做出過分的要求也沒再提起那個吻的事,就這樣發展成了室友兼炮友的關係。
要是好好跟對方交往就好了。
要是沒有生在那個家就好了。
要是——
「喀啦。」
大門的門鎖被打開了,然後是熟悉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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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無套。
他不讓カラ松去房間拿,甚至擴張和潤滑都沒做。疼痛讓他徹底清醒,體內的熾熱讓他的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湧出。
他跨坐在カラ松身上,就像當年殺死那個女孩,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掐住對方的脖子。可カラ松沒讓他這麼做,掐住他手腕的力道像是要扭斷他的手似的。
「你怎麼了?」
他沒有說,就是一個勁的哭。カラ松拿他沒輒,就揉揉他的頭髮。
「你好像自己累積了很多事。」
他握住對方的手心,輕輕扭腰讓體內的東西滑動。
カラ松還活著。有體溫有脈搏,看起來還很擔心他。
「你這樣會很痛……而且沒戴套子我也還沒洗澡,這樣很容易讓你傷口感染。所以你先下來,我們重新慢慢做,好嗎?」
他的回應是彎腰親吻,整個身體趴在對方身上繼續擺動腰肢。
「射在裡面……」
「不行。」
「為什麼?你又沒有損失?」
「你精神狀況好像不太好……」
「我很好!我很正常!我沒有做錯任何事!可是為什麼我什麼都得不到!」
面對他的崩潰カラ松只是抱緊了他,趁機翻過身將兩個人的位置調換。他本以為對方會拔出來,可那男人低頭看著他好一會兒,然後彎腰親吻他,一下一下往他乾澀的腸道裡挺進。
恍惚間他彷彿又聽見了她的尖叫。說著不要,說著放過我們。而他只是看著飄向天花板的白煙,彷彿下體的鮮紅都跟他無關一樣。
他想起她柴骨般的身軀,以及隆起的小腹。
她的夢想,她的瘋狂,以及無法癒合的傷。
「カラ松,」他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子,「你喜歡我對不對?能告訴我嗎?」
「……我愛你。對不起,我好喜歡你。」
是與他一樣悲傷的、帶著哭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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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做完了也哭累了就雙雙倒在客廳的地板上睡著了,結果到了隔天兩個人便一塊發起燒。
カラ松自己倒還好,請了假躺到中午就退得差不多。但壱卻很嚴重,整個身體燙得像是要燒起來似的,說要去打工腿一軟頭差點撞到床角。カラ松幫他請了假,餵了稀飯和退燒藥之後就把他塞進被子裡,然後坐在地上靠著床發呆。
壱沒有睡著,迷迷糊糊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些單詞。カラ松看過他這樣,壱抽煙抽到一半的時候會抬頭看著煙開始發呆,如果這時候跟他搭話,壱就會說些不明所以的東西。
「你快點睡。有充足的休息病才會好。」
「終點站……」
「……哪一條線的?」
「榮光與……卑微的犧牲……」
カラ松長嘆一口氣。
「自殺式的……救贖……」
這句話可讓カラ松不太好了。他不知道壱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但這很不妙。昨晚他失手放跑的目標被人放槍打死已經讓那個黑道很不滿了,再讓別人發現他的秘密那個人估計要把他吊在門框三天三夜才會解氣。
就在他內心凌亂不已的時候壱突然垂下手輕輕摸他的頭。他無奈地將那隻發著高溫的手抓下來握著,然後將手背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有一個男孩……誕生在一個四口之家……」壱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十分平靜,「那是一個……不怎麼幸福美滿……但還算完整的小康家庭……」
「嗯。」
「有一天……家裡的父母突然死掉了……留下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好幾千萬的欠債……」
「……嗯。」
「姊姊放棄夢想努力工作……可是還錢的速度永遠趕不上利息增加的速度……欠債越來越多……就像泥沼一樣……」
カラ松閉上眼睛。
「男孩殺了姊姊、繼承了債務……用別人不敢做的骯髒手段……」
壱說到這裡便沉默了。平穩的呼吸聲幾乎讓カラ松以為他已經睡著。可沒多久壱便抽回自己的手,輕輕笑了兩聲。
「我編不下去了……這是上個學期創意發想的劇本作業,名字叫……」
殺人犯的獨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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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的意義》。
他看著在天花板下散開的煙,腦子裡浮現出了這個詞。
他的名子當然不是壱,但身分證上的也不是他的本名。十六年來代表著自己的那幾個字彷彿前世一般模糊,連同那段平凡無奇的過去,幾乎消失在他的記憶深處。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在電視上看過一齣名劇,裡面令他印象深刻的一首歌便是貓咪們思考自己名字的意義。然而對他來說那個被自己捨棄的名字只是一個代號而已,就連現在的名字也一樣,只是方便讓他知道別人在叫自己的代號。
「名字的意義?」カラ松看著他,似乎對這個話題有點興趣,思考了很久才回答:「與其說代表一個人,不如說是承載著父母的期望……或者你可以比喻成存摺。」
「存摺?」
「是的。」男人將煙頭按進煙灰缸,轉眼又點上一支,「每一件發生的事都是一筆交易紀錄,發生的事越多,存摺裡紀錄的條目就越多。如果記滿了,你可以選擇去換一本繼續使用這個帳戶,也可以選擇忘了這本存摺裡紀錄的東西,不去看不去想,繼續做著交易。又或者你可以選擇捨棄它,重新建立另一個人生。」
「……嗯。」
「我們家有很多兄弟,感覺大家的名字都是隨便取的,真的只是個方便記憶的代號而已。但對我來說,『カラ松』承載了太多東西。愛和悔恨,悲喜和哀樂……很多,多到過於沉重的美好和絕望。」
「所以才改名嗎?『捨棄了原本的存摺』。」
「嗯。只有這樣才能輕鬆一點。哪怕只有一點也好。」
他想了想,或許便是如此。
「有個喜歡學算命的傢伙,他的說法跟你很像。」半真半假的,行雲流水般地說出口,「人的名字承載了他的命運,所以才會有改名換運的說法。但改了名,運就會重新洗牌。有時候其實也不是好事。」
「也是。」
「你都不問我的本名嗎?」
「你想告訴我的話就會說了。」
「是沒錯。」他又將目光放回白煙上,可這次他沒再放空,半晌之後又說:「你願意等的話。」
「我願意。」
男人的表情很溫柔,彷彿不再是那個歷經風霜的中年男人。他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深怕自己會淪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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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之後她就變得神經兮兮。什麼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受驚害怕,不敢踏出房門,不願與人交談。任何肢體接觸都能讓她發出恐懼的尖叫,縮在角落彷彿這樣就沒有人能看見自己。
「吃飯了。」
她變得像狗一樣,一條殘廢的老狗,骯髒不堪,只能在窩裡床上等著別人把飯送到她面前。
「對不起。」
屎尿的味道溢出了房間。他沉默著替她收拾,從未有一句抱怨。
「為什麼?」
他看著不似記憶中的臉,凹陷的眼窩,突出的顴骨,還有與自己相似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了她的夢想,已經遙遠得宛如浮雲一般。
「對不起。」
沒有如期而至的鮮紅,逐漸隆起的腹部。痛苦的哭聲夜夜傳進他的耳裡。
「對不起。」
膽小得連走出房子的勇氣也沒有。無論穿上再多衣服都彷彿赤裸地置身於人群之中。
「對不起。」
那天他帶了一件她曾經非常喜歡的連身裙回家,以及從以前家人常去的餐廳外賣。她看起來很開心,沒多久就在餐桌上睡著了。
「對不起。」
他將她放在床上,用溫水擦拭身體,細細地畫上美麗的妝容,最後坐在她的肚子上,用力掐住她的脖子。
「對不起,姊姊,對不起。」
淚水抽乾了他的力氣,但他沒有一絲後悔。
「我會連妳的份一起活下去,所以妳不要再害怕了。我不會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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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カラ松夜歸時沒有叫醒壱,而是逕自去到浴室裡洗澡。可在那之後還是摸上了他的床,而早已等候多時的壱也給了正向的回應。每一個淺淺的親吻都是誘惑,睡褲底下什麼也沒穿,纖瘦卻帶著腹肌的腰隨著手指的按壓和舌尖的舔弄弓起,最後含著潤滑液吞下了進入過無數次的東西。
他用被袖子包裹的手臂摀住了呻吟,可舒服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カラ松將他的衣服拉到胸口上,愛撫像是一把烈火燒過他的身軀。
「壱……試著演一個喜歡我的人好嗎?」
孤獨的男人,與他一樣始終不願面對任何真相。無論結果會讓自己獲得解脫還是無止盡的深淵,只想著在這裡找到若有似無的救贖。
「『哥哥』、還是、『親愛的』?」
「『カラ松』……求求你……我會對你很好很好,也不會離開你……我不會再犯那些錯了……不要離開我……」
酒精的味道使得一切都變得飄渺。他的擁抱就像謊言一般,他的吻沒有半點真實。只有那句喜歡,カラ松聽不出真假,但也無關緊要。
他在壱的體內尋求一點點安慰,只有這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停滯的時間正在重新運轉,被凝結的悲傷得以被撫平。酒精給不了的溫暖,壱能夠施捨給他。
他需要的也不過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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壱最終還是離開了。
不告而別。
他坐在床上抽著煙,感覺不到難受或是其他什麼的。他早就猜到會有這種結果了,也做好了隨時會失去對方的準備。他知道自己不過是他漫長人生中的一個跳板,一個墊腳石,一個一點也不重要的過客。那孩子用身體換來他的庇護,或許還覬覦他的錢財之類的,他看著沒有關上的保險櫃,他知道對方已經拆穿了他脆弱的偽裝。
保險櫃裡沒有現金或值錢的東西,有的只是他的過去。他把「カラ松」藏在裡面,不去看,不去聽,也盡量不去想。那些過去的快樂和美好能夠讓他一再崩潰,就像翻倒的沙漏,留也留不住。
壱也一樣。房間被收拾得相當整齊,好像從來沒有人住過一樣。カラ松也曾懷疑過是不是自己太喜歡對方才會產生跟對方同居的幻覺,然而現實是,前幾天晚上他被某個黑手黨拖去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之後還強迫人家起床跟自己做愛。
他是個糟糕的大人,糟糕的對象。沒有人會留在他身邊,寧可死去也不願與他在一起。
恍惚間彷彿又看到了懷裡的白衣少年。他愣了一下,半晌之後深深將臉埋進了掌心。
「你說怎麼辦……我有辦法去追,但追過去真的好嗎?」
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秒針滴答作響。這是當然,他也不過是在自言自語。
「我已經不會把工作帶回家了……也不會主動離開任何人……我有好好告訴他我喜歡他……Ichi……你跟他同年,你說我還有什麼沒做好的……我以為我留得住他……」
好想再聽他唱歌。
好想再一次擁抱那些自己愛過的人。
好想回到以前一家八口和樂無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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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餅乾盒裡最上面的信屬名是給他的。對於カラ松早就料到他會開保險櫃這件事他只是一笑置之。
與其說信件,不如說是類似說明書的東西。
「我不怪你開了保險櫃,但我必須告訴你,這裡面沒有你想要的值錢物品,只有我犯下的愚蠢錯誤。有興趣的話你可以翻閱裡面的任何東西。這個餅乾盒裡是我四弟的遺物,他是我的初戀,死於墜樓意外。盒子下面的紙袋裡是我改名前的資料,你要的話可以拿走。是的,我們是同卵六胞胎,我是次男。只可惜我不會再回那個家了。中間那一層是我前任的遺物,他心眼比較小,你要是怕他找你麻煩還是別碰比較好。他在三年前死於一場槍戰,那條領帶是我從他哥哥那裡搶來的,再怎麼喜歡也請留下來別拿走。最下面那層的紙袋,那是我前任的哥哥私下調查你的東西,但我沒有打開過。我希望你的過去是由你親口告訴我。你也可以拿走它,這是你的權利。最後,看過這封信就不要把保險櫃的門關上,當作給我的訊號。我不會生氣,但說真的,別拿走任何遺物。」
餅乾盒裡放著一些私人物品和信件,以及六個孩子各個時期的合照。他垂著眼睛凝視許久,還是沒能分辨出他們誰是誰。
「你弟弟……叫一松嗎……」他輕輕地自語,「不是我要說……這絕對是這世上最爛的名字。爛到徹底,再也沒有比這更爛的了……毫無意義可言,就只是個爛名字。」
她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他用力甩了甩頭,沒有繼續翻那些東西,排整齊之後便放了回去,然後雙手合十。
「抱歉動了你們的東西。我沒有惡意。」
其實就算裡面有現金他大概也不會拿走。他就是覺得這個保險櫃在房間裡實在太突兀了,整理好行李還有點時間,壓不住的好奇心驅使他打開來看看。他抽出カラ松的資料確認本名之後便又塞了回去,接著毫不猶豫地拿走了自己的資料。
「這厚度是小說嗎……哇喔,還真的裝訂成冊欸,真有心啊前男友的哥哥。」
他翻了幾頁便知道自己肯定是被組織裡的人賣了。這些分明就是早該被銷毀的東西,是他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當年老闆承諾抹去他原本的存在,等債務還清再給他新的身份重新開始。他有想過組織裡可能還保留了他以前的事,但這麼容易就到別人手上還真是不得了了。
「能不能用這個敲詐一筆啊……不過惹那些人生氣好像也沒好處……」
他用自己的聲音想辦法蓋過耳邊的哭聲。他知道那不是真的。
「既然不會死的話,就算我離開也只能選擇好好活著對吧?何況也不需要為我這種人難過……反正總是會出現比我更……」
值得?喜歡?還是怎樣的人?
カラ松已經四十多歲了,經歷過兩個摯愛的死亡,不知為何離開了原本的家,然後把自己的過去鎖在櫃子裡。這些東西對カラ松來說很重要,是即使改名換姓之後還是想保留的記憶。可失去之後,所有美好都會伴隨同等的痛苦,所以才被藏了起來。
カラ松說過愛他,前幾天喝醉了還求他裝作喜歡自己的人。他的離開真的會無所謂嗎?
如果是別人他才懶得管,但對象換成了カラ松,他總覺得放不下心。
「可是不行啊……今天晚上就要收網了……要暫時消失一段時間……等我回來啊……」
演一個喜歡對方的人並不難,尤其自己是真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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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個人突然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接二連三的,終於把他的身心擊垮了,再也沒辦法從恐懼和絕望裡走出來,只有死亡才能解脫,卻沒有尋死的勇氣,你覺得應該要他繼續活下去還是幫助他死掉?」
カラ松有些意外地看著床上突然問起人生哲學的少爺,思索了半晌之後又反問:「真的走不出來了?」
「嗯。連家門都不敢出。屎尿屁都是在房間裡解決。」
「嗯……活著總是會有希望吧。」
「那麼,如果活著還要背負更多更多……社會的指責跟侮辱,還有更多更多的壓力,生活都無法自理了更別說工作,精神也出了問題。你覺得應該還要讓他繼續活下去嗎?」
カラ松又沉默了,不善思考的他面對這種問題總是難以招架。但這個問題讓他想起了自己的人生。
「如果真的到那種程度……死亡才算解脫的話……果然還是幫助他長眠比較好吧。」
「那麼,如果這個人是你的家人,你也會這麼做嗎?還是因為會不捨而強迫他繼續活著?」
如果當年的一松就是因為這樣才決定死去,你會怎麼做?
壱紫色的長髮在肩上勾勒出名為情色的線條,在曖昧的粉色燈光中,看起來就像折翼的妖精一般。
「殺人是不對的,但這個問題沒有錯誤答案。」他緩緩地、盡量將想法組織成語言,「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如果他活下去,可能會有轉機,也可能會永遠絕望下去,最後拖垮他的家人。如果幫他尋死,家人就必須承受他所留下的責任。沒有誰比較好,這只能說是個人的選擇。」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可能會強迫他繼續痛苦的活著,直到哪一天受不了了親手殺死他。」
壱看著他,戴著水藍色美瞳的眼睛靜靜地凝視他的靈魂。許久許久之後,少年才輕輕笑了笑。
「之前別人問的一個無聊的問題而已。還好不是每個人都得面對這麼可怕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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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他還是被抓回了家,按在餐桌椅上面對那兩個陌生的男人,以及滿桌子的豪華壽司外賣。
「我說了,我們沒有惡意。你好好坐著吃飯跟我們聊聊就沒事了。」
被揍的臉頰還發著燙,內臟的疼痛讓他一口也吃不進去。
「我叫夜風。以結果來說是你的新債主。」
男人穿著看起來價格不菲的西裝,領帶上是燙金的龍紋,雖然已經盡量保持溫和,但那眼神不同於之前的追債人,是他絕對惹不起的主。
「之前的怎麼了?」他忍著腹部的疼痛,可以說是呲牙咧嘴地問道。
「死了。一個活口都沒留。」
「所以呢?要我馬上還錢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孩子。我知道那個數目不可能讓你短時間內還清。」男人並未被他激怒,而是微笑著優雅地夾了一塊壽司,「我們來談談你姊姊吧。你怎麼打算處理那具屍體?」
「……你們不準碰她。」
「沒碰,但屍體已經開始發臭了。」
「我會找地方把她埋好。不準碰她。她不喜歡別人碰她。她會尖叫。」
男人看著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後來卻又開始催促他趕緊吃點東西。
「這個年紀還在長高,不多吃點會妨礙發育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
「為什麼殺她?」
為什麼?是的,為什麼?
她已經死了,在那些男人的蹂躪和折磨中,她的身心早已被粉碎殆盡。失去了活著的能力,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她會因為飢餓啃食自己的糞便。她無法離開她的房間,最多只能走到餐桌前吃個晚餐。她的歌聲充滿了絕望,她的哭聲讓他徹夜難眠。
「你是說我的動機,還是問什麼事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先說說後者吧。」
「她說她會想辦法,但她還錢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利息增加的速度。債主來收錢的時候很生氣,一開始是叫一大群人來揍我們,但後來演變成輪流強暴我們。她發現自己懷孕之後就徹底瘋了。」
「那你的動機是什麼?」
他突然覺得一陣好笑。他合理懷疑眼前的男人就是原本的債主,可他的話並未引起對方的內疚。他沒有比這一刻更憤怒的時候了,但也明白剛剛只是逃就被打成這樣,再做出反抗只會造成更可怕的後果。
他答應姊姊會活下去的。
「你覺得殺死自己最後一個親人的動機會是什麼?」
他向後靠上椅背,鏡片下的褐色眼睛瞇了起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從容一些,不能一直被對方壓著打。可他的回應和動作卻讓對方笑了起來,然後看向旁邊始終沒說話的地中海。
「我喜歡這孩子。你覺得呢?」
「他把你的人鼻子打斷了。光這一點就讓我喜歡他。」
男人笑了笑,又將目光放回他身上。
「對於你姊姊的事我很遺憾,我們確實來晚了。不過在這裡,作為你的債主,我能提供給你一個快速還債的方案,十年內你就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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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新手機之後他便買了一趟去東京的車票。然而站在那間矗立於大樓之間的兩層樓平房前許久,他終究沒有勇氣進去打招呼,就坐在門口還放著陽傘的長椅上抽了根煙,吐出的白霧慢慢飄向了遠方的太陽。
「伊卡洛斯之翼……」
「那是什麼啊?」
熟悉的聲音讓他瞬間回了神。他愣愣地看著身旁逆光看著自己的紅帽衫男人,好一陣子之後才意識到這不是カラ松。
「抱歉,我在自言自語。」他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友善一些,心裡卻懊惱著不該在這裡久留。
男人聳聳肩,坐在他旁邊也點起煙。廉價私菸嗆鼻的氣味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他不喜歡這種會讓他想起過去的味道。
「你是來找松野家的人嗎?」
「松野?」他假裝張望一下,看見門牌才恍然大悟,「不,抱歉,我只是走累了,看到椅子就坐下來休息。」
「哈哈,真好呢。我媽就是因為這樣才在門口放椅子的。」男人爽朗的笑聲與自己認識的那人完全不同,有點孩子氣,不過不讓人討厭。
「請幫我謝謝她。」
「好哦。」男人學他看著煙上升的樣子,「所以伊卡洛斯之翼是什麼意思?」
「伊卡洛斯是神話中的人物,跟爸爸被困在牛頭人米陶洛斯的迷宮裡。他爸爸幫他用蠟和羽毛做了翅膀,但伊卡洛斯飛出去的時候因為太興奮了飛得太靠近太陽,結果翅膀融化了,他也因此落海身亡。」
「是個悲劇呢。」
「對他爸爸而言可以這麼說,但我認為他在臨死前看到的風景肯定能使他一生無憾。畢竟神話時代可沒有飛機。」
男人像是在思考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想,靜靜看著天空中慢慢飄過的雲。夏末的蟬鳴如熱浪般一波接著一波,最後回歸平靜。
「所以是,飛蛾撲火的意思嗎?」
「或者是……本應承載著希望和夢想的事物卻帶領人們走向毀滅。」
男人笑了起來。
「你好有趣啊。可惜我家老五剛剛已經上火車了,我覺得你們在這種哲學問題上一定能聊得來。」
「不,我也喜歡飛蛾撲火的解釋。」他熄滅了燒到盡頭的細煙,起身與男人握了手,「我是鈴木。謝謝你陪我聊天。」
「我是おそ松。我家現在有五個松野,所以用名字比較容易分辨。」
他垂著眼,猶豫了半晌後還是說出了那個已經被自己捨棄的名字。
「鈴木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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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這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徐徐的白煙被天花板的旋轉風扇破壞了結構。雙手緊揪著被鋪在課桌上的外套,可迷茫的視線早已記不起那人的臉。
「國中的時候……認識了我的初戀。他是我的理化老師。」
然而在身高開始像筍子一樣抽高的那年暑假,他回到學校想找那人,卻看到對方身下壓著另一個身材比他更矮小更可愛的男孩子。
「喔,這個變態我知道。暗網裡很多亂搞小男生的片子都是他的傑作。你被他騙過的話搞不好也能找到你的黑歷史喔。」
徐徐的白煙被她的慘叫聲淹沒。拳頭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身上,煙灰在曾被細心呵護的皮膚留下了永遠的疤痕。
「我是個生意人,因為收費的關係,客戶大多都是有錢有勢的人,目標也是些有點影響力的傢伙。換句話說只要你為我工作而且有那個命活下去,就算只能拿一成的酬庸、其他的全部用來還債,你的生活還是能過得不錯,上大學也不是夢。」
他的存在從社會上消失了。隨之消失的還有那原本不可能還清的債務。合約成立之後男人摸摸他的頭,一句辛苦了卻讓他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掉。
「我們處心積慮要栽培你跟你姊姊,結果呢?一個想當高級妓女,一個喜歡被人插屁股。你們到底是什麼心態?為什麼要這樣辜負爸爸媽媽的苦心?為什麼要這麼忘恩負義?」
他不恨那個變態老師,不恨傷害她的那些人,也不恨明明疼愛卻還是逼他賣身還債的監護人兼老闆。可唯獨這兩個人,他無法原諒。
「喂……這件事老闆叫我不要告訴你,但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你車禍過世把債務丟給你們姊弟、算是間接害死你姊姊的父母,其實他們還活著,拿了你們用命換來的錢在各個渡假勝地逍遙玩樂。」
徐徐的白煙被大手撥散,溫暖的掌心按住了他的雙眼。憎恨、痛苦,以及爆發的不安在黑暗中竟慢慢平復下來,最後只剩下一片空虛。
「壱,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這麼難過。如果不想告訴我的話,至少讓我陪著你。我這人沒什麼用,但總比你一個人傷心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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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房子裡空無一物。剝落的油漆碎在牆角。他在門口發了很久的愣,內心突然有些五味雜陳。
他慢慢走進原是他房間的地方,然後點起一支煙,躺在了原本放床的位置。交扣的手放在腹部,而煙就插在他的指縫上。
「生日快樂,小舞。」
他看著天花板,輕輕地道。
「我還完一半的錢了。很不可思議對吧?明明才過了四年。人最重視的東西果然最值錢呢。」
「我今年殺了七個人。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其實我一直在想那個人要我幫他殺人還債,是不是就是為了讓我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最後只能繼續待在組織裡繼續幫他做事。」
「不過啊,我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了。我一直很謝謝妳願意為我保守秘密,也教會我很多事。那個男的我覺得不錯,跟他在一起很自由,打炮的技術也很好。缺點大概就是,會被妳嫌太老了點。」
「我還是要跟妳說對不起,我真的不想看到妳活得這麼痛苦。我很抱歉,但我不後悔。」
「那時候妳問我為什麼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那是因為,我能在乎的事真的太少了。小時候不管做什麼都被爸媽管得死死的,又一直活在妳的淫威之下,什麼決定都做不了,所以也就什麼都不在乎。但我忘不掉妳,也忘不掉那天的事。我丟掉了我的名子,我的過去,但我不希望妳成為沒有人記得的孤魂野鬼。」
「大概去年十一月還十二月的時候經紀人突然跟我說爸媽還活著的事。我是真心想殺了他們,我第一次這麼生氣。他們拿著借來的錢到處遊玩,妳卻什麼都沒了。我不知道……那個人要我放下過去的一切,也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但我真的……這件事讓我很混亂。他們讓我們拉小提琴、學畫畫、還有各種生活上根本用不到的武術跟禮儀課程,結果諷刺的是這些最後是用在幫他們還債好讓他們逍遙度日。我真的……我跟妳說,我已經想到用好幾種方法逼他們向妳道歉了。但他們是我們的父母,我也不知道見到他們的時候這些想法會不會有什麼改變。」
香煙幾乎燒到了他的手指。
「妳知道嗎?其實我還是會懷念那時候一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雖然不幸福快樂,但至少還算完整。」
「姊姊,我很想妳。但是我覺得是時候放下過去了。我可能不會再回來,希望妳在另一邊也能過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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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單被退回了,主管沒有寫原因。於是下班的時候他追了上去,懇請對方放他那幾天去參加朋友的葬禮。
「你知道我們月底很忙,為什麼要這個時候請假?」
「抱歉,但他們家就是決定那個時候……我會把工作完成的。」
「他是你的家人嗎?」
「不……是像家人一樣的朋友……」
「怎麼死的?」
當年父親和母親過世的時候他的上司沒問過這種問題,他不知道這個主管為什麼要問,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職場上什麼跟責任制加班一樣的潛規則。他愣了一會兒,然後才有些支吾地回答:「意外。」
「什麼意外?交通?還是工廠?說清楚啊?」
「槍擊,是槍擊。」或許是被咄咄逼人的態度嚇到了,又或許只是必須去見最後一面的心情吞噬了理智,他慌不擇言地說出了實情,卻見主管冷笑一聲,搖頭繼續往前走。
「會被槍殺的大概只是什麼小混混而已吧?你覺得為了那種人耽誤公司的事合理嗎?葬禮什麼的也只是形式而已,去不去都無所謂。你的假我不會批准,你別想用這種藉口偷懶。」
真不會看時間死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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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裡的是滿溢出來卻無人清理的垃圾桶,以及發黃的坐式馬桶水箱。尿漬和其他不知道是什麼的液體在牆面形成的污垢令人不適,潮濕的空氣飽含著陳年臭味。
他用力摀住嘴,可呻吟還是從指縫中鑽出。身後抱緊自己的男人扯開他的領子,不輕不重地吻在他的後頸。下體被對方握在掌心搓揉,深埋在體內的東西正淺淺磨蹭,接著在用力一咬的同時加重力道。
「カラ松……!」
他的腰有意無意地迎合著對方擺動,被掀起的上衣露出了大片光滑的背部。男人的手按住他的腰窩,他輕輕嘶了一聲,後穴忍不住夾緊。
「紋身了。」
拇指壓著還泛紅的皮膚,侵入的力道仍在加重。
「嗯……肩膀也有……想遮掉那些疤……」
帶著哭腔的聲音連自己聽了都興奮。
「你覺得好就好。」男人在他耳邊低語,手卻準確地按在他衣服底下肩窩留著圓形疤的地方,疼得他又忍不住哼叫出聲。
「不喜歡……?」
「喜歡。」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將他按在牆上,低沉的嗓音幾乎讓他的理智爆炸,「我喜歡你。」
但我不喜歡在外面打野炮。事後男人少有地抱怨了,帶著煙味的吻讓他有點發暈,然後幫他把行李提上樓,放回了之前讓他住的房間。
「紅色的那個是哥哥嗎?」
カラ松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回答:「嗯。叫おそ松。」
「是個心很大的人呢。」
「從以前就是那樣。雖然是個混蛋,不過作為長子是個很好的人。」
「他說家裡還有五個松野。」
「老五有三個小孩喔。」
「不回家看看嗎?」
「我這種人有什麼資格回去?」
「因為你哥哥看起來有點寂寞。」
カラ松用沉默代替了回答。而他看著從指尖飄上天花板的白煙,思緒又一次飄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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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後的某一天早上壱又一次消失了。カラ松幾乎已經習慣他這樣了。他繼續過著自己的生活,一樣的通勤,一樣的上班,轉沙漏的聲音又惹惱了那個脾氣暴躁的男同事。
然而兩天後的下午,一通電話卻敲碎了這平凡的一天。
他看著手機顯示的來電,那是他非常熟悉的家用電話。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跟那裡聯絡了,對方理當也不可能知道他的號碼。
許久之後對方仍未掛斷,於是他無奈地離開座位,走上頂樓天台接起了電話。
「喂,請問是松野嗎?」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點起了煙。
「不是。」
「喔——那是青戶囉?」對方調笑的語氣卻隱隱含著怒火。カラ松聽得出來。
「你怎麼有我的電話?」
「你他媽失蹤快四年第一句就是這種話嗎!我們根本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對方終於忍無可忍地咆哮起來,而カラ松看著天台外的高樓,煙被風迅速吹散。
「你知道我不會死的。」
「這不是死不死的問題啊!」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煙。
「Ichi死了。」平淡地講述著令他幾乎絕望的事,「我來不及救他。」
「這跟你失蹤有什麼關係?」
「那時候我情緒狀況很糟,沒多久就失手殺了一直找我麻煩的上司。從那時候開始,什麼都不一樣了。」
「……所以你逃亡了?」
「自我放逐吧。反正我不會回去了。」
「我沒叫你回來啊?但你至少得讓我們知道你人沒事吧?擅自切斷所有聯繫是怎樣?你是幾歲的人了?你上次突然消失就錯過了跟一松告別的機會,這次你還想錯過什麼?」
「……我有錯過什麼嗎?」
「有!你錯過了我賭馬中獎的慶祝會!還有你姪子姪女的畢業典禮!你連幫你弟弟痛扁垃圾同事的義務都沒盡到!」
哥哥的咆哮到最後只剩下過於激動的喘息。カラ松看著天上駛過的飛機,許久許久都沒再搭腔。
「所以你真的去打誰的同事了?」
「你又開始關心我們的事啦?」
「……我週末回去一趟。但你得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的?」
「可是他叫我不要講欸——好像有點怕你生氣的樣子。」
カラ松嘆了一口氣。「是一個頭髮很長大概二十歲左右戴了變色美瞳的男孩子吧。」
「哇喔好厲害。他在我旁邊,你要跟他說話嗎?」
「不了。幫我叫他下次離家出走前至少留張字條。」
「蛤?原來你也知道會擔心啊?」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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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很久很久以前,當他發現自己的力氣比別人大很多的時候,他學會了克制,學會了忍讓,也學會了溫柔。他知道任何事如果訴諸暴力只會留下無盡的惡果,因此他接受了生命中所有不公和絕望。
然而命運並沒有憐憫他。
他靠在巷子裡的牆上,沾著血的手慢慢地撥通了電話。旁邊躺著的是他的主管。
「我殺人了。能不能幫我處理一下?」
電話另一端的男人沉默很久,最後是輕蔑的笑聲。
「我以為你這樣的人才會明白生命的價值。結果倒頭來你也跟我們一樣,都是社會的敗類。」
他理解的,一直都理解。但他的憤怒、委屈和絕望卻沒有人體諒,不斷不斷利用他的溫柔傷害他。
「幫嗎?」
「地址給我,我聯絡一下人就過去。」
兩人的煙飄在了路燈下,飛蛾振翅撞擊燈罩的聲音此起彼落。
「殺人的感覺如何?」
「不知道……他是個爛人,辦公室裡沒有人喜歡他。但他有妻子,有女兒。我不知道他跟家裡的感情怎樣,但總有人在等他回家。」
「話雖如此,不過這種連別人的死亡都能污辱的人,恐怕在家也會被家人討厭。」
殺人是罪孽,但也有微妙的道德底線。不能污辱死者,不能蔑視逝去的生命。奪走的東西總有一天必須歸還,掠奪者終將成為獵物。
「我不知道怎麼教Ichi,所以我只能這樣教育他,幸好他聽得進去。不過在尊重死者這方面,大部分殺手好像都會遵守。畢竟是拿別人的命賺錢。」
「……Ichi之前都在幫你做什麼?」
「殺掉一些礙眼的傢伙,還有跟我搶地盤的混蛋之類的。或是給那些準備跟我們家族做對的人一些警告。」
「……讓我代替他吧。反正我也不會死。」
「你知道怎麼殺人嗎?」
「我殺過自己好幾百遍了。」
葬禮過後他的存在便被抹去。他離開了自己生長的城市,離開了為愛人準備的巢,搬到很遠很遠的小公寓裡。他其實知道自己殺的人是額外接的單子,那個人才不會把重要的目標交給他。他們偶爾還是會出去喝一杯,各自用自己的方式抹平那孩子死去後帶給他們的傷痕。
「Ichi跟我吵過好幾次,說不想讓你介入我們的世界。所以你什麼時候想開了要脫身都沒關係,我會盡量幫你。畢竟你是他選擇的人。」
如果有那一天的話就好了。
「如果有那一天就好了。」紫色的長髮被勾到耳後,露出了好幾個黑色穿環。畫著黑色指甲油的修長手指從袖子裡探出,酒精讓那張臉看起來變得有些煽情。「沒有爭鬥,沒有傷害的,祥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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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槍爆頭,死得毫無痛苦,復活確是一等一的疼。
又一次在刺殺時遇到了同行,可即使穿著一身黑衣戴著口罩還有中二紅美瞳,他仍認出了對方是誰。
可就在下一刻,那人用殺死目標的槍瞄準了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他在目標家的起居室醒來,而對他開槍的壱則坐在他旁邊,看起來似乎完全不意外。
而他其實也在得知對方債主的身份時便猜到了這孩子有可能是殺手的事。
「這不是我們第一次在工作場合遇見。」壱聳聳肩,「你還記得我們認識之前有一次你得手之後炸了大樓嗎?我是第三個到的。雖然這件事我也是前陣子才想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會復活?」
「有一次看到你被目標殺死了。」
「……那為什麼要對我開槍?」
壱這次沉默很久,而這時門外陸續走進幾個拿著各種清潔和裝潢工具的人走進還放著目標屍體的書房。
「覺得跟你攤牌的時候到了。」壱靠在沙發扶手上的手在輕輕顫抖,隨後又被自己按住。「如你所見,我也是個殺手。但我也沒騙你,我在念大學。」
「嗯。」
「我會做這個是因為,這是賺錢最快的方式。我爸媽留下了兩百萬美金的債務,銀行的就算了,還有很多是地下錢莊借的。正常的工作不可能讓我在利息冒出來之前還掉本金,所以只好聽從債主的指示做這種骯髒的工作。」
「在風俗店也是債主逼你的?」
「……不是,他們說我不想去臥底的話可以不要去,只是我想玩玩。」壱頓了頓,「我很慶幸這個選擇是對的。」
「嗯。」
「……你就不能表現得開心一點嗎?」
「抱歉,被爆頭之後復活真的很痛。需要一點時間。」
壱撇撇嘴道了歉,而書房裡則傳來機器運作的聲音。
「那些人是?」他忍不住發問。
「現場修復專員。他們可以在兩小時內把所有牆上的彈孔、被破壞的傢俱和地上的血跡清理乾淨並處理掉屍體和證據,把現場恢復成事前的樣子干擾警察辦案。是我們組織內很重要的一群人。」
那一天,他見到了壱的經紀人。
那一天他們談了很多,關於自己的過去,不堪的,美好的,還有他們在一起發生的事。
他以為壱是準備離開自己所以在做什麼告別儀式。就像他們同居的一年多來,每一次殺死目標之前壱總會把東西收拾好離開他們的家,大概兩個禮拜之後又會換個造型和聯絡方式回來。反反覆覆,就像隻住在他家卻不屬於他的貓一樣。
然而隔天壱仍然住在他的房子裡,仍然像平常一樣跟他道早安。吃過早飯就點著煙發呆,偶爾說出一些奇怪的句子,偶爾突然興起將他壓在床上或沙發上親吻,然後做愛。
「為什麼要說?因為我快畢業了,但我的錢還沒還完……說白了我就是想跟你借錢啦,我不想殺人了。」
攤牌的意思大概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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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間已經分不清虛實的界線。
細細的煙一股腦地向上竄,碰到天花板才散開。他仰著頭渾身緊繃,弓起的腰已經到了極限。落在胸口和頸側的吻像是要讓血液沸騰一般,他除了斷斷續續的呻吟已經無法再發出別的聲音。
「還好嗎?」
與他同樣發著燙的大手扶著他的腰,一邊詢問卻又一邊頂在讓他失去思考能力的地方。他想回答沒事,可鼻涕卻倒流回鼻腔,嗆得他差點又要哭出來。
男人見了立刻停下,抽了幾張衛生紙讓他坐起來處理,待他慢慢恢復之後又將他的瀏海往後梳,輕輕吻了光滑的額頭,接著讓他翻過去趴在桌上,握住他的肩繼續方才的動作。
檀香的味道已經深深浸入所有家具和紙張裡,他只要低下頭就能在袖子上聞到。金屬辦公桌傳來細細的嘎吱聲,桌上的文件夾也因他們的動作而搖晃。
「不行了……カラ松……我不行了……」
無意識地說著,顫抖的腰似乎再也無法克制。不知道第幾次泄漏的東西被透明的塑膠套子盛裝,手伸向後面想抓住對方,而男人也順著他的意握緊,最後用力頂了幾下,彎腰將他擁進懷裡。
煙慢慢地飄著,一瞬間彷彿能透過它看見彼岸。
「還好嗎?」
「嗯……」
短暫地休息過後翻過身親吻,熟悉的濃烈煙味稍微讓他清醒了些。他接著又緊緊抱住對方,領口同樣的氣味讓他感到安心。
「等等要吃點什麼嗎?」
カラ松輕聲問道,輕撫著他的長髮。可他沒有回應,看著白色的煙又開始恍神。
「壱?」
話說回來,剛剛煙是在他前面的,為什麼轉身之後還看得見呢?
「壱!」
劇烈的搖晃讓他突然清醒過來。是的,煙在他的身後,但順著天花板慢慢飄散在整個小辦公室。カラ松看著他的表情很是緊張,被捏著的手臂有些發疼。
「你沒事吧?」
「抱歉……爽到有點恍神了……」
カラ松沒再說什麼,一吻過後便拔開了套子,熟練地打結之後扔進了垃圾桶,接著又幫他取下。他愣愣地看著,一瞬間突然感覺這一切都相當陌生。
但也只有那一瞬間而已。カラ松幫他把衣服拉好,而他也終於想起要把褲子穿起來的事。
「其實有時候我真的很怕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畢竟成為殺手賺錢什麼的,聽起來就像小說情節。」
到居酒屋吃消夜的時候他忍不住說道。而坐在旁邊的カラ松看了他一眼,繼續跟盤子裡的炸雞奮鬥。
「打從第一次死而復生之後我就有這種感覺了。不過是不是夢其實也無所謂,能遇到跟自己相愛的人然後在一起生活,就算是夢也很棒不是嗎?」
這個大叔一邊嚼著炸雞一邊說著,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感動一下。
「醒來之後會很空虛的吧。」
「或許就是因為現實的殘酷和痛苦太讓人絕望,所以我們才會在這麼美好的夢裡相遇吧。」
カラ松看著他,表情很溫柔,淺淺的笑意讓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也不知道是哪個神經接錯了線,他傾身過去吻了對方。
就算只是輕輕一下,接下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自己立刻漲紅了臉,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カラ松也愣了一下,接著噗了一口氣,忍著笑反問:「所以我現在要逃走嗎?」
「不,不要逃走,那個,我們,我們沒在交往,對不起……不是,我們有交往嗎?我們這樣算交往嗎?」
「你覺得呢?」カラ松也不像是要為難他,但看著他的表情卻讓他更加窘迫。
「住在一起四年、四年內都沒有其他性伴侶,然後下班的時候會等對方,會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什麼的……」
「扣掉你消失的時間大概只有三年半。」
「不要說了……」他把臉埋進了掌心,努力克制顫抖的雙腿不要帶著自己逃跑。「算是……有吧……」
カラ松摸摸他的頭,抓住他的手腕讓他放下,接著又傾身在他臉頰上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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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倒的哥哥癱在長椅上胡言亂語,而他則拿著剛從販賣機拿出來的飲料看著路燈下成群的飛蛾發呆。
「後來啊……那個婆娘!居然拿了我的錢就跑了!我連嘴都沒親到欸!」
蛾的數量似乎越來越多,像極了什麼恐怖片的場景。カラ松愣愣地看著燈光像是被灼燒的紙張,可一切就在肩膀被拍了一下之後恢復原狀。
「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你說你又被女人騙了。」
「對啊!你知道她啊,每次都用衣服把歐派擠得像包子一樣!結果還不讓我摸!這些女人喔……穿那樣明明就是在勾引吧!」
「不管穿怎樣都要尊重人家喔。」
「蛤?你要是有女朋友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カラ松笑了笑,沒有回應。
「話說你失蹤那麼久為什麼突然回來了啊?」
「不是你打電話叫我回來的嗎?」カラ松有些無奈地看著已經搞不清楚東南西北的傢伙,順手把飲料罐貼在對方臉上,惹得對方哇哇大叫。
「我才不知道你的電話!知道的話早就打了還等到現在!」
「前幾天一個男孩子給你的不是嗎?」
「蛤?什麼男孩子?你腦子壞掉啦?」
「是你喝醉了。」
長子又哇哇亂叫了一些東西,他沒聽懂,沒多久得不到反應的おそ松也就安靜下來了,只可惜這個喝醉的傢伙不可能真的安份,幾分鐘後又問他:「喂,伊卡洛斯是誰啊?」
「一個神話人物。」
「他會飛嗎?」
「嗯。但飛得太靠近太陽,最後翅膀燒掉摔死了。」
「是——這樣嗎?」長子趴到他肩上,但馬上被他推回旁邊。
「燒掉還是融化啦,我不記得了。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哈啊……我也不知道。話說小哥,你看起來好面熟啊?」
「因為我跟你是六胞胎,六個都長得一模一樣。」
「啊哈哈原來如此呢!我記起來了!你是一松!」
「是カラ松喔。」
「那個很痛的白癡嗎?」
「喂。」
他無視了又繼續胡言亂語的哥哥,轉頭看向公園另一邊的長椅。坐在那兒戴著眼鏡的長髮青年也注意到他的視線,彎起眼睛笑著朝他揮了揮手。
那便是伊卡洛斯的太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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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取了這個篇名但本人卻對音樂一竅不通呢。((。
難得一篇喜歡到不想結束的文,回頭看看卻覺得自己寫得有夠爛OTZ
決定寫這篇的時候我做了好幾天的心裡準備,在此恭喜我家第一隻Don同時也成為第一隻被我幹掉的Don((。
真的找不到地方放的設定是,壱大學念的是殯葬禮儀相關,後來也確實是在從事這方面的行業。另外因為小精靈提問了所以順便說一下……在我腦海裡的夜風先生(老闆)其實是戴眼鏡的律師卡拉,夜風是化名。然後地中海是負責崩潰的校長丘羅來著。另外那個當紅娘(?)的同行是個牛仔大叔,我不確定到底是誰反正我還蠻喜歡他的。然後小舞的原形是一子,但遭遇實在太……所以最後用原創代替。
還有一篇if線,不確定會不會寫。如果有寫的話,保證比這篇更虐。
以上,感謝閱讀((土下座
以下是封面繪師新鮮的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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