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14日 星期三

【BL】黑狐將軍與白羊將軍


※獸人設定

※三觀不正

※AxOxA(用語是萃x巫x萃)的互攻BL

※大概有一點斯德哥爾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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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氣依舊溫暖,和家鄉濕冷的空氣不同,每天都像春天一樣。

香嚼著廚子閒來無事替他做的桂花糕,金色的眼睛愣愣地看著涼亭外的花叢發呆。他的身邊還有兩個羊族的侍從,美其名是伺候他,但他也知道這就是丈夫安在他旁邊防止他逃跑的人。

他已經懶得算這是他來到草食動物的將軍府第幾個年頭了。事到如今他也不忌恨滅國的事,也不想回憶丈夫當年是怎麼對待他這個戰俘的了。現在的他就是隻被圈養的毛狐狸,有得吃有得睡就好,就算再換個窩也無所謂。

「……好慢。」

他看著特地留了一半的桂花糕,晶瑩剔透的甜點裡漂浮著點點黃色小花。他覺得很好吃,所以想等丈夫回來藉著吃不下當理由分給對方。然而他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垂在身後的尾巴在地上不停掃動,掃得身後的侍從都開始不知所措。

「那個,夫人,您要是吃不下……」

「你是新來的嗎?不要叫我夫人。」

香並沒有惡意,但他畢竟曾在戰爭中被稱作「帶來死亡的黑影」,一個眼刀過去對方便嚇得立刻退了回去。

「……你想吃的話廚子那應該還有。」

「小的不餓,謝謝夫……」想起剛剛才被糾正,侍從的聲音卡在半空中。香並沒有生氣,他只是無奈,他知道府裡每個人都喊他作夫人。

「……叫香大人吧。我不是那傢伙的妻子。」

「是,謝謝香大人。」

「桂花糕幫我處理掉,我要回房休息。」

「是。」

「你叫什麼名字?」

侍從愣了一下——畢竟他的話題實在跳得太快了,約莫兩秒後才反應過來答道:「小的名叫椹。矮山羊族。」

「從哪裡調過來的?我沒聽榆總管說要換侍從。」

「是,因為前輩染上風寒在家休息,小的才從門衛那裡調過來的。」

「來多久了?」

「來將軍府大概兩個月。」

「是嗎?」

香打量了這隻山羊好一會兒,嚇得對方挺直腰桿不敢亂動,還用眼神哀求另一名準備把桂花糕拿走的侍從別放他們單獨相處。

或許是以前過得太戰戰兢兢,香總是會下意識提防身邊所有新來的生面孔。他讓另一個熟識的侍從把桂花糕拿去處理,起身往花園的出口走去。

他所在的涼亭位於一座大池塘上,四面八方都有橋樑搭建的道路。水池裡有漂亮的金魚和荷花,道路兩邊還種了些繡球,是整座宅邸裡除了床以外他最喜歡的地方。

廚房的方向與房間不同,另一個侍從往別個方向去了。椹別無選擇,只得低著頭跟在香的身後,連香都替他感到可憐。

「你是怎麼看我的?」

香並不是表面上那麼安靜的人,相反地他也有他的壞心眼。就像他也會在床上欺負他的將軍大人一樣。椹那慘不忍睹的表情令他差點笑出來,等那頭蠢羚羊回來的暴躁心情也稍微緩和下來了。

「老實說,因為您不太常面露情緒,小的也不知道……」

「總聽過府裡的閒言閒語吧?誰不喜歡在別人背後說三道四,多少聽過些什麼。」

「有……是的。」

「講幾個有趣的來聽聽。」

「有趣……?」椹的眉頭都皺在一起了,香覺得那個表情就像是忍著腹瀉一般。對他來說這就是有趣了。「抱歉,您說的有趣是指什麼?」

「不知道。隨便說說。我不會因為你講錯話就責罰你。」

「那、那麼,聽說您是將軍大人在與瓊花國的戰爭中強擄回來的,這是真的嗎?」

「無聊的廢話。」

「嗚……那麼,還有您原本是萃,但將軍大人為了子嗣將您用藥物變成巫,被迫生下了小姐,後來誤傷小姐所以您才不被允許接近自己的孩子……」

香看著橋邊的荷葉,上頭的青蛙令他一陣噁心。

「這事有點複雜,你若是想信就信吧。」

「我有聽說過能改變後天性別的藥,那是真的嗎?」

「誰知道呢?萃也不是不能懷孕,機率很低罷了。」

「廚娘還說您能自由變換先天性別。」

「你們流傳的閒言閒語都這麼無聊的嗎?還是你怕講得太過分讓我生氣小命不保?」

「小的不敢……但小的不知道您的有趣是指哪些……」

「上次翎說的就很有趣。他說我來到這裡之後勾引陽和其他下人,是隻不檢點的狐狸精。你們這些草食動物啊……狐狸精對狐狸來說可是至高無上的誇讚。」

「勾引少爺?您不會這麼做吧?小的也不常看您和少爺來往……」

「我剛來的時候教過陽一些武術,直到我懷孕才中斷。大概是那時候走得比較近惹人閒話了。現在陽都繞著那隻小的轉圈圈我們才比較少講話。」

椹一時語塞,而香也不想搞懂對方是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對他改觀了什麼。他們漫步在黃昏的大宅裡,可沒多久他腳步一滯,又轉去另一個方向。

「香大人?」

「你知道嗎?軍庫不會攔我,而我是能被瀾直接任命教導陽武術的人。你覺得如果我想逃跑,你會不會被我殺死?」

椹的臉色一下便刷白了,跟隨的腳步也慢了下來。香的惡趣味被滿足了,腳步也變得輕盈起來。他順手甩了甩裙紗,轉身迎著夕陽溫暖的橙色光芒又問了一次。

「你覺得,你有能力阻止我逃走嗎?」

香的五官有種雌雄莫辨的美,柔中帶剛,說話的語氣平穩而有力,聲音同樣介於兩性之間。或許有一瞬間椹是被吸引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間。僅僅是一個恍神,香獸化的利爪便掐在他的喉嚨上。沒有用力,是警告,也是一種玩弄和嘲諷。

「你沒有。我根本不需要武器就能殺死你。」


-

當然,如果想逃跑香早就逃走了。他並不討厭現在的生活,他只是需要時間放下過去。

與他共結連理的瀾是椋洋國的將軍。而他曾經是與之對抗的瓊花國將軍。他們同樣都是自己國家裡最年輕的武將,同樣身負守護國家的使命。然而不同的是,香的身份是繼承來的,他確實有令人驚艷的優秀天賦,但畢竟還是太年輕,才會落入瀾為他精心設計的陷阱裡。

他們曾交手過幾次。他會記得這隻有著長直犄角的白毛羚羊有一次挑掉了他鐵鑄的狐狸面具,也因此看見了他的真容。不過那次兩人打得你死我活,最後雙方都撤退,沒有任何一邊投降。

從那時候開始,瀾對他就生起了詭異的執著,用兵的方式也開始變得讓他難以理解——不是為了打勝仗,而是為了要生擒他。

瀾成功了,在被五花大綁的香面前雀躍得像個得到夢寐以求玩具的孩子。但瀾的慾望不比孩子單純,卻比孩子還要強烈,那雙本來就不小的金棕色眼睛瞠得又圓又大,踩著羊族特有的小碎步踱來踱去,修長的手指交叉在唇上,不斷叨唸著:「真不相信真的抓到了……」、「比記憶裡的還要漂亮!」、「現在該怎麼辦?」之類的話語。

香曾無數次懊悔自己自刎的動作不夠快才會被抓。他以為瀾是為了情報才選擇這麼做,但這時的他實在不夠了解對方。瀾簡直就是頭瘋羊,做事沒有任何道理可循。就像陽那孩子,不過是有一夜之緣的雌性帶來說是他的孩子,他二話不說便收下來了,也不管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如果是為了情報,香絕對是能全身而退的。他的要求很簡單,嫁給王子的姐姐和她的孩子平安就好。然而瀾壓根從來就沒問過他情報,而是餵了麻藥讓人洗乾淨之後穿著單薄的衣服綁在一個帳篷裡。

空曠的四角帳篷,地上鋪著柔軟的牧草,陽光會透過頂上的麻布透進來。帳篷的中間有一根木樁,而他的雙手就被拴在上面。為了防止他自殺,除了吃飯和喝水都必須戴著口枷。而這個地方也成為他接下來兩個月的夢魘,直到現在想起還是背毛乍豎,甚至作夢也會夢到當時的情景。

再次見面時瀾顯然已經冷靜不少,但眼裡的瘋狂仍讓他感到害怕。陌生的手輕撫他低垂的黑色耳朵,然後是臉,脖子,鎖骨。瀾解開了他身上唯一的布料,低頭去吸吮他的乳頭。香對他的行為毫無頭緒,可他至少知道這是一種羞辱。麻藥讓他的反抗變得像是發情的巫一樣軟弱,他甚至沒辦法咬這頭羊。

「香真的好美喔,連這裡也是……」

瀾說著竟握住了他的下體。這下香終於知道瀾真正的目的了。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併攏雙腿,可瀾卻不費吹灰之力將他的兩條腿分開,一面套弄陰莖一面將手指塞入他的後穴。

他們雄性的後穴是泄殖腔,裡面有兩條甬道,一條是通往直腸,另一條是通往生殖道。可香從來沒用過這個地方,他甚至很少觸碰自己的陰莖,瀾卻輕易找到了他的生殖道,用手指肆無忌憚地在裡面搔弄。

從未經過世事的香面對這種屈辱是又羞又氣,對著他發出怒吼,卻被當作興奮和期待。而他也終於在瀾脫下褲子露出自己的性器時妥協了,從抵抗變成了哀求,卻眼睜睜看著對方將又紅又燙的東西塞入自己的身體。

甬道被撐開的疼痛讓他弓起背發出痛苦的悲鳴,但這僅僅只是開始而已。他的自尊被一次又一次的撞擊碾碎,這一刻他的身體不再屬於自己,而是這該死的強姦犯,這該死的、貼在他耳邊癡笑著喘息的變態。

他無法辨別這一切過了多久。他的身體每個地方都被這頭噁心的羚羊摸過,在對方將精液灌入他體內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已經成了無法被洗淨的污穢之物。他顫抖的雙腿幾乎無法站立,眼淚止不住地滑落臉龐。瀾為他抹去了淚水,接著將他翻過身去要他跪著分開雙腿和尾巴,然後再次從後面刺入他體內。

那天結束時他只覺得腹部鼓脹,他沒有力氣吃瀾送來的任何東西,也不想吃。瀾看似憐惜地親吻他的額頭和臉頰,結果差點被他暴起咬掉耳朵。

瀾沒有生氣,或許沒有。他抓住香的臉頰逼他張開口吃下自己帶來的飯菜,接著又是一次的侵犯。

他們用藥物讓他無法獸化,這段時間他的意識總是昏昏沉沉的,但依舊對瀾的暴行盡力做出微弱的抵抗。如果不這麼做,他將失去最後僅存的尊嚴。他的身體遍佈這頭羊的口水印,吻痕在他的大腿上尤為刺眼。這隻草食動物用他拿來磨草的牙齒在他身體各處磨出一個又一個紅圈,脖子、胸口、腹部、腿上、背上,到處都是那傢伙的痕跡,還有不知道被射入多少次的精液,香感覺自己裡裡外外都骯髒透了,他恨這隻羊,也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放我回去……」

「不行喔。香的軍隊可讓我傷透了腦筋,而且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了,我不可能放你走。」

「那就殺了我……」

「這也不行。你是我看上的人,所以你得好好活著。」

瀾抽著菸斗,白煙和煙草燃燒的薰臭味嗆得他咳了好久。

隔天瀾告訴他,他們抓到了一隻跟他有點像的黑狐,已經當眾處死了。現在的他只是個活著的幽靈,如果不願意歸順,那等待他的便是更加殘暴的對待。

直到這時香才明白,他的地獄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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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這天很晚才回來。香已經等得不耐煩了,變成黑狐的模樣鑽進被子裡獨自生悶氣。瀾回來哄了很久,最後乾脆也鑽進來抱住他,撫摸他身上的毛髮和耳朵,等按摩夠了才讓他願意變回人形。

「香,之後我們大概要分開一段時間了。」

「……又要對哪裡開戰?」

「結樽國。我個人是反對這麼頻繁的戰爭,畢竟對瓊花國的戰爭結束到現在也才七年,之前還有陸續的小戰役,人民都還沒休息夠又要徵兵……」

「結樽跟瓊花是姊妹國,是開戰還是被迫開戰還真不好說。」剛變回人形的香渾身赤裸,就這麼溫順地躺在瀾的懷中,任其親吻自己的狐狸耳朵和臉頰。「你要是戰死沙場,我定會幫你修個大墓,辦個轟轟烈烈的葬禮,然後把家產賣掉帶著陽和弧離開一輩子都不去祭拜。」

「哈哈哈,香還是這麼風趣。」瀾吻了他一下,接著翻身將香壓倒在床上。香主動張開腿纏上他的腰,可他沒想到的是瀾竟然推開他的腿拒絕了邀請。

這可是前所未見的情況。一直以來香對瀾的印象就是「瘋狂、聰明但好色」,或許其他事情會尊重他的意願,但唯獨交配,不管他同不同意瀾都會擅自作主。今天他難得有興致主動起頭,這頭蠢羊居然不識好歹,香的腦子迅速閃過幾個可能性,最後思考定格在前兩年瀾說想納妾的事上。

那件事雖然已經不了了之,不過畢竟他已經好幾次發情後都沒有生崽,唯一一個孩子又跟他一樣是黑狐,想納妾增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麼一想香的興致也沒了,甚至也沒心情聽瀾接下來要講的話,兩腳獸化一下子就把瀾踹翻下床,將散落在床上的衣服拿起來穿上。

「香香?」

「想趁出征之前納妾儘管去,我說過了我不反對。」

「納妾?我沒有要啊?我只要香香就夠了……我只是有話想跟你說,不要生氣嘛……」

瀾說著就一扭一扭地爬上來抱住香的腿,接著又被他踢開。

「我不想聽。反正你大概又會像當初對我那樣擄一個小妾回來。」

「香香是特別的!我對香香是一見鍾情!不可能對別人那樣!」

這次香抬起了腳沒被對方巴上,不過瀾也很快爬起來坐到旁邊搶走他還沒穿的衣服。香瞪了對方一眼,反正褲子也穿了,他又不是雌性,何況也不是沒有別的衣服,索性直接起身向外走,開門對守門口的隨從道:「我要睡偏房,讓人準備一下。」

「香!」瀾倒是急了,衝過來把衣服披在他身上裹起來,想把人往裡面拖卻反被香扭開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可獸化的爪子還沒碰到瀾的脖子就被一把抓住。不同於下午那個侍從,瀾和他一樣隨時都在備戰狀態。「香香,你就要這樣虛度我們僅存相依的時光嗎?」

「你又不是回不來。只要你不作死,死的就只有底下的士兵而已。」

「話不能這樣講……香,我只是很認真的想跟你說幾句話。」

「明天講不行?我現在沒心情聽你咩咩咩,也暫時不想看到你。」

瀾看起來有些難過,香不清楚。瀾的橫瞳讓他很難辨識出情緒,但那都無所謂。只要想到納妾的事他就會氣到腦子沸騰,他已經一無所有了,這傢伙還不願意對他專一,這是他絕對不允許的事。

「萬一我回不來呢?」

「像剛剛說的一樣。築大墓辦喪禮然後帶著孩子們遠走高飛。」

瀾看著他,許久之後才鬆開手。而香也不想繼續搭理他,拉上衣服就帶著隨從向偏房走去。

或許換個人可能會覺得瀾有點可憐,但香是不會憐憫對方的。他會在這裡全都是因為對方一意孤行,縱使現在他已經沒有逃跑的念頭,或許也有一點喜歡對方,但這頭羊絕對不值得他動惻隱之心。

這已經不是香第一次因為鬧脾氣去別的房間睡了,下人很快便整理了平時用的那間房,將寢具和檯燈都就位。香讓他們早點休息,也懶得管門口不知道是否該進來的小侍從,趴在床上直接獸化後從衣服裡鑽了出來,接著又拱進被子裡縮成一團。

這對他而言還是比較有安全感的。

香其實還氣一件事。他並非受盡寵愛的小少爺,好歹當年也是叱吒風雲的小將軍。瀾平時出巡不帶他也就算了,出征也不帶他就說不過去。他又不會拖後腿,相反地,他的家族當將軍只是個名號而已,他們真正擅長的可是刺殺。當年他的鐵面黑狐軍最擅長的就是半夜發動奇襲,幾個人就能摸掉一個營地。可是瀾卻將他當作溫室裡的小花花,這就像又一次否定了他的價值,而他現在不會難過,他只感到一陣惱火。

睡到下半夜他隱約感覺到有人進了房,將他的衣服放到床尾後躺進被窩,小心翼翼地將他擁入懷中。被熟悉的氣味包裹讓香原本的不滿突然減少,慢慢變得只剩下無奈。

瀾一遍遍輕撫他身上的毛髮,最後親吻了他的額頭。他聽見對方輕聲說愛他。

香不知道瀾是不是真的愛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喜歡對方。他們的結合是由無數個錯誤堆積而成的,而弧,他可憐的孩子,則是這些錯誤的殘骸。他不被允許接觸對方,有什麼想說的只能透過陽轉達。事實上陽的處境也同樣糟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親媽是誰,自己的爹又四處拈花惹草,還從戰場上帶回一個戰俘當老婆兼武術教練。香感覺他們直到現在仍在累積錯誤,總有一天這些錯會壓垮他們微不足道的感情。

天亮之後瀾還是先起床了。香仍維持黑狐的模樣坐在床上看著他,房間裡幽暗的光芒讓他的瞳孔放得極大,虹膜就像兩道金黃色的彎月一般。

「王的招令……」

「嗷。」

「……抱歉,可能要離開你一段時間。」

「哼唧。」

「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所以不能讓你再陷入那種危險的地方……」

香瞇起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了瀾一口,接著立刻竄進被窩裡。這一口咬得不深,只是為了讓瀾知道他非常不爽,如果不哄好的話今天回來就有得受了。

「香,我明白你不願意被留在家裡,但是你想想,你在我家也沒繼續鍛練,生過孩子,還讓你吃過不少苦……你的身子已經不如以前那麼好了,我沒辦法放心讓你回到戰場上。」

「我沒有利用價值了是嗎?」被窩裡的香變回人形,冷漠的語調讓瀾清楚對方一時半會不可能被哄好了。

「不是的……」

「也是啦,畢竟是你的手下敗將,還被你當作種母養在家裡,現在連個屁都生不出來,不帶出去也好,省得丟人現眼還要花心思照顧我。」

「香,不要這樣說自己。」

「反正你是家主,誰能跟你去你說的算。你看不起我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我早就習慣你這樣對我。」

他的話對瀾倒是起了不小的效果。瀾掀開被子壓住他的肩膀迅速吻了上來,而香也立刻做出回應。糾纏的唇舌就像在較勁,可漸漸地卻又曖昧起來。瀾不願放開他,就這樣開始撫摸他的身體,先是已經被調教得敏感的胸口,然後是側腹和小腹,毫不意外地握住了他的小兄弟。香沒有制止,他感覺自己的發情期已經要到了,他的身體逐漸對瀾產生依賴,他想要瀾給他的肉體上的歡愉。

陰莖被套弄的快感始終都讓他為之瘋狂,可他彷彿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個小帳篷裡,而這讓他迅速對瀾的動作產生抗拒。瀾愣了一下,似乎對他的反覆無常也已經習慣,摸摸他的耳朵後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

「我盡量早點回來。」

「……桂花糕。」

「嗯?」

「我昨天本來想等你回來吃的。」

「抱歉,最近一直在開會。藥那傢伙也在盡量和平解決,畢竟誰也不想戰爭。我會早點回來的。」

「……嗯。」


-

香並不是不恨瀾。他恨過,恨之入骨,也想過要是能重獲自由一定要逼瀾獸化之後宰來吃。他曾厭惡過瀾的一切,那些情話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謊言,或許征服他對瀾來說是一種遊戲,而他勢必不會對敵人放下尊嚴。

瀾提出了讓他和自己回家的想法。他在瀾的臉上呸了口唾沫。他不需要敵人的憐憫,他寧可瀾現在就殺死他。

瀾抓住了他的喉嚨,他永遠忘不了對方那瘋狂的笑容。

「香,你要記住,你是我的,永遠是我的,我想怎麼對你就怎麼對你,懂了嗎?」

後來的瀾無數次為這件事道歉,但再多的道歉都無法讓他心裡的傷痊癒。

在說出這句話的隔天,瀾帶了兩個牛族的壯漢來到了帳篷。牛族的人形體態多半都相當壯碩,就算是雌性也能輕易把香舉起來當石子扔。香下意識地知道瀾想做什麼,但他當時還天真地說服自己瀾這麼喜歡他,不可能讓別人觸碰自己的。

然而事實証明他不夠了解這頭瘋羊。瀾就站在旁邊,告訴那兩隻壯碩的牛族只要不弄殘弄死,想怎麼玩都可以。

牛族士兵可是卯足了勁討好他們的將軍。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香甚至覺得自己的四肢會被扳斷。他的後穴被獸化的陰莖刺穿,迸裂的疼痛感幾乎讓他暈過去。巨大的陽物在他體內一次又一次射精,生殖道和腸子都像是要被捅進出破洞一樣。

可他們似乎是覺得不夠,硬是將那巨大的東西塞進他口中,直插他的喉嚨深處,將他的口腔當作生殖道來用。窒息感讓他開始掙扎,可縱使眼淚幾乎要哭乾,他也始終只是發出憤怒的吼聲,從沒讓他們聽到期望的哀鳴。

「建議你們不要這麼做,他畢竟是肉食性——」

瀾的善意提醒還沒說完,香便狠狠咬合被撐開到極限的嘴。比他更為慘烈的尖叫聲伴隨溫熱的血液噴灑在他臉上。還在身後的幹送的牛族也愣住了,只有瀾僅僅是捂起嘴,然後走上來捏住他的臉頰慢慢將他口中不斷湧出血液的東西拔出來。

「還愣著?快去叫軍醫。」

後穴的東西被拔除,他跪著的雙腿終於不支倒地。他憤恨地看著讓別人強暴自己的瀾,可對方只是用手帕替他擦去臉上的血跡,然後吻了他一下。

「你這樣很美,但是不乖。」

香沒有回應,而是露出銳利的尖牙發出低吼。

於是迎接他的是更多人的侵犯。無數人的精液灌注在他的生殖道裡,有時候瀾會在後面抱住癱軟無力的香,拉開他的雙腿讓那些後來兩人都記不清名字的士兵進入。香知道瀾就在等他的求饒,但他就是不做。他不能讓這頭喪心病狂的蠢羊得逞。

這種日子只持續了幾天。瀾像是突然沒了幹勁,這天只是靜靜看著被侮辱了無數次的香。香對這天的其他事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他只記得自己很累,下體都被磨出血了,手上被鐐銬扣住的手腕也是傷痕累累,對於瀾的安靜感到有些疑惑。他多希望瀾是玩膩了決定弄死他,然而事實卻向著反方向發展。

「不行,我覺得這樣跟別人分享自己的所有物虧的還是我自己。所以我決定了,香,我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你身上,你覺得我應該刻在哪裡好呢?」

「……不要刻……」他昏昏沉沉地應道。

「不行,一定要。如果用刻的太疼,我們就用烙的吧。」

那是香在精神上最為屈辱的一天。他掙扎過,反抗過,他用盡所有力氣嘶吼著尖叫著住手,可還是被其他士兵壓在地上。瀾將自己的鋼印燒熱,然後狠狠按在他的左頸上。灼熱的疼痛竟還伴隨陣陣肉香——也是,作為肉食動物,他在這個草食軍營裡理所當然只能吃草了。

他的脖頸上被烙下瀾的名字——這頭摧毀他的國家和他人生的羚羊。這個屈辱將一輩子跟隨他,直到他的肉體腐化。

他一遍遍地吼著恨他,可瀾還是一遍遍地說著愛他。

香不知道愛應該長什麼樣子,但絕非這副模樣。

「這樣折磨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灼傷引發的高燒中,他用虛弱的聲音問道。他不知道瀾當時的表情和反應為何,軍醫餵的湯藥他一口都喝不下,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為生存努力了。他只希望瀾能賜他一個痛快。

「香覺得我在折磨你嗎?」

香根本沒力氣解釋。他看著放在眼前的燈,覺得自己的生命就像耗盡的燃油一般。

「我確實好像有點過份了。但如果香香願意好好跟我回家,我也沒必要這樣啊。」

在他醒醒睡睡的期間瀾離開了一陣子,那幾日是他被擄以來最平靜的時光,只有軍醫和伺候他的雌性羚羊會進來帳篷,餵他吃飯、替他擦施身體還有換藥。他沒有太過為難他們,只是他真的已經不想再吃這些果菜了。

他不是茹毛飲血的野人,也不喜歡生鮮的血肉,那日他咬斷別人的生殖器後只感到反胃,一點食慾都沒有。但他真的、非常、極度想要也需要攝取肉類,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在失去平衡,這讓他的身體在瀾的摧殘下越發虛弱。

軍醫也是這麼認為的,但他們整個軍營只有他一隻狐狸是肉食動物,軍糧配給沒有肉食不說,廚子也不知道怎麼料理。

他只希望誰能讓這個惡夢結束。

然後,瀾打了勝仗回來,還順便打了幾隻野鴨回來。沒人知道怎麼處理,他就一個人哼著小曲在河邊拔鴨毛。

烤鴨的味道令他垂涎,可草食動物們可都受不了這種味道。他戴著沉重的手銬終於吃上了一餐烤得不怎麼樣的鴨肉,而瀾就在旁邊笑吟吟地看著他,像是在等待稱讚的軍犬一樣。

或許是為了報這一餐之恩,這天香沒有反抗瀾的侵犯。即使體內被刺穿的感覺還是讓他疼得呲牙,他的身體依舊誠實地起了反應,在瀾射進去了也沒消下去。

瀾原本可以不管他,或是幫他打出來,可這頭瘋羊卻選擇了令香匪夷所思的方式。他相當隨意地用手擴張了自己的後穴,接著扶著香還挺立的分身緩緩坐下。香能感覺到自己穿過了溫潤濕軟的通道,即使再怎麼不情願,他還是在瀾熟練的扭動下射入了對方體內。

「這樣我又擁有了香的另一個第一次囉?」

那頭羊瞇著眼,喘息的聲音帶著愉悅和滿足。


-

香是隻非常不受控制的狐狸。

說好聽一點是有主見,說難聽就是我行我素。早在老家他就十分厭惡那些禮俗規矩,與其他獸人不同,他喜歡變成獸形在家裡先逛,而這個舉動對人們來說簡直跟裸奔沒兩樣。

要不是他承襲了父母習武的天賦,根本沒有人待見他。

不過別人看不慣他,相對地他也看不起別人。他和姐姐相差四歲,各自都有三、四個兄弟姐妹,可除了姐姐,他誰都不想多瞧一眼。其他兄姊都喜歡欺負他,或是在他身後說他的壞話,同胎的其他狐狸也經常向他人打他的小報告,甚至說謊陷害他。父母懲罰他從來不問原因,而整個家裡,只有姐姐蒔待他好。

事實上他們家所有孩子就只有蒔和香稍微有點出息。蒔憑著美貌和舞技贏得三皇子的心,而他年僅十五歲便繼承了將軍的名號。當然這種名號當然不是說繼承就能繼承的,他們家所有孩子就只有他能夠打贏其他武將,他的能力不容小覷。

不過這樣的他最後還是淪落到敵國的將軍府裡,天天變成獸形在花園翻著肚皮曬太陽,還被下藥從萃變成了巫為那頭蠢羊生了一胎崽子。要說沒出息,恐怕兄弟姐妹裡沒人能比得過他。

「你在這兒啊?」

熟悉的聲音從上方響起。香緩緩睜開眼睛,瀾就蹲在花圃旁邊看著他。於是他翻過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緩緩走向對方,溫順地讓對方將自己翻著肚子抱在懷裡。

「我沒食言喔,今天確實提早回來了。你猜為什麼?」

變成獸形就無法說人話,不過香一點也不在意。瀾是個話嘮,就算別人不理他也能說上半天。

「因為呀~我翹掉會議囉!」

香小小倒吸了一口氣。

那可是跟王上的會議啊!這頭羊腦子到底有什麼問題?

「那些沒見過前線死傷的文官老想著擴張領土還有搶別國能夠生養其他種族的巫,我跟藥講話根本沒輕重可言。反正他們最後怎麼決定我就怎麼做,過程一點也不重要,還不如回來跟香多培養培養感情。」

那也不能翹掉跟王的會議好嗎!香在心裡尖叫。他在和瀾相處的時間裡早就認識到如果他是我行我素,那這頭羊就叫無法無天了。這傢伙不受控制的程度更甚於他,不管是抗令生擒他還欺君騙國說他已經被處決的事,還是把他偷偷帶回將軍府養著的事,隨便一件被他的老闆——椋洋國王上知道了,這顆羊腦袋絕對都會搬家。

「反正吧,這場戰爭註定要發生的,我只想在這之前多跟香香創造一些回憶,說不準還能創造一些小生命——」

香二話不說把沾了泥的後腿踢在瀾的臉上。瀾笑著親了親他毛茸茸的額頭,完全不把他的隨從當活人看待。

一路上瀾都在滔滔不絕地描述哪個官員用了怎樣的話術來慫恿王上出兵,哪個官員偷偷把獸化的伴侶藏在寬袖裡開會調情。香打了個哈欠,接著就被抓到牙縫裡卡了午餐的菜渣。

鬧回房間後香立刻鑽進衣服裡化成人形,費了一番功夫才成功阻止瀾將整個下午都浪費在造人運動上,鬧出的動靜大到連門口的侍衛都以為是有刺客,開了門才看到同是武將出身的兩人在房間裡打得難分難捨。

不過說到底也還是伴侶一場,香不會下太重的手,更別說已經痛改前非發誓要當妻奴的瀾,除了防禦跟順手吃豆腐就沒有其他動作。很快他們便又雙雙倒回到床上,香意猶未盡地甩著尾巴,他已經很久沒玩得這麼盡興了。

「我想去打獵。」

「等等就要天黑了,明天再去?」

「晚上我也看得見。」

「但我看不到,我會回不了家最後成為野生動物的糧食。」

「那葬禮上我會多擠兩滴眼淚,畢竟連全屍都沒了。」

瀾嘻嘻笑了起來。

「今天的太陽是真的美,香想出門的話我可以陪你出去。」

「我可不想被當作珍禽異獸圍觀。何況不用出門我就能聽到府外有人說我是色誘上位的了。」

「確實,香香無時無刻都在誘惑我呢。」

「我沒有。你小時候你娘是不是關門把你腦袋夾壞了?」

「哈哈我們羊的腦殼可硬的了,才不會被夾壞。」

香翻了個白眼沒理他,自顧自地站起身。他知道瀾會跟在他後面,他們穿過一條又一條走廊,最後來到馬廄。他的老戰友現在也在這養老,說實話他很意外瀾保留了當初抓到他的時候身上身下的所有東西,包括這匹當時中了好幾箭的純黑戰馬。要知道戰場上所有物資都是珍貴的,養他在營裡當玩物也就算了,幫他修了盔甲還浪費多餘的資源養一匹跟他一樣桀驁難馴的傷馬,只能說他不能理解瀾的瘋狂了。

阿黑——那匹馬仍然很討厭瀾,事隔多年仍會朝瀾吐口水,暴躁得像是要衝出柵欄把他踐踏在地上能踩幾下就踩幾下,不過對香又是另一副嘴臉,只差沒把屁股蹭過來給香拍了。香一遍遍撫摸牠黑得發亮的毛髮,然後輕聲在牠耳邊說了些什麼,那匹馬的笑聲大概府外都能聽到了。

「你明天出門要騎牠的話我可沒辦法隨行。牠會殺了我。」

「之前一起出門不也沒事嗎?」

「不一樣,牠年紀大了,臨終前要為你做點什麼,我看牠的眼神非常堅定,牠一定會殺了我。」

「你才要臨終。阿黑還年輕得很。牠只是想替天行道而已。」

「什麼替天行道?牠在我家過得可爽快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少戰馬是牠的種——說起來你們家的馬都是黑的對吧?」

「嗯。」

「那幹嘛叫阿黑?」

「誰知道?我們家家長的坐騎都叫黑,我只是習慣叫牠阿黑而已。我父親的馬也叫這個名字。」

「不過黑馬真的好帥啊……噢寶貝,我不是說你不好,過來讓爹地親一個。」

香一點也不想看瀾和自己的馬親熱的畫面。他抱著阿黑的脖子將臉埋進鬃毛裡,從很久一起他們就會這樣,安靜分享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前提是整個馬廄只有他一個人。

香實在沒辦法理解瀾為什麼也能對馬有那麼多肉麻話好說。這匹名叫櫻花的馬並非戰馬,只是家裡養的寵物馬而已,平時馬術師會牽出來溜達溜達,跟阿黑每天都要跑馬場完全不一樣。然而瀾就是很愛這匹馬,邊摸邊嘰嘰喳喳講個沒完。阿黑發出了不悅的哼氣聲,又開始踱步起來,感覺再過不久就要衝出去踩扁這隻打擾他們相處的臭羊了。

打破氣氛的是門口的一聲呼喊。瀾和香同時看過去,那高大的身影和雄壯的長角顯然和瀾如出一轍,身旁還跟著一個小小的、長著毛耳朵和大尾巴的孩子。

「小媽!原來你在這兒……為什麼爹也在?」

陽變臉的速度快得讓香忍不住笑意。

「提早回來了。有什麼只能跟你小媽講的事嗎?」

「沒有,只是廚子做了點心,我帶弧來找小媽去吃。」

「這種事不能交給下人去做?」

「……隨便你要不要吃,反正我就想親自來通知小媽。」

「陽,別這樣對你父親說話。」

香笑歸笑,至少他知道自己是整個家唯一能鎮住這頭小羊的人了,對長輩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陽有些委屈地看了香一眼,還沒來得及修改自己的言詞就被瀾一把揪住領子磅地一聲按在木頭柱子上。

馬廄裡的馬匹開始躁動。

「是呢,別這樣對我說話,我的小羊崽。」瀾的笑令香不寒而慄。那是他們剛認識時瀾經常露出帶有威脅性的笑容。「要我說幾遍你才懂呢?傻兒子。你小媽不需要你這麼無微不至的關心,他有我就夠了。」

「……你配不上他。」

「你就配得上?我再警告你一次,能碰香的只有我。把你的大眼睛從他身上移開。」

「瀾,夠了。別跟他較真。」

「香香!他都長得比我高了!不要袒護他!」

「但你嚇到弧了。」

兩頭羊齊齊像門口看去,只見那隻被牽來的小狐狸正抓著門框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們,蓬鬆的黑色大尾巴縮在腳邊,楚楚可憐的樣子立刻讓他們暫時休兵。陽推開瀾走上前去安撫孩子,接著寵溺地抱起來離開馬場。

瀾也想抱香,不過被他十分委婉地用腳拒絕了。

「弧和香香長得真像。」瀾由衷感謝了一下香的遺傳,那孩子簡直就跟香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像陽和他長得無比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是嗎?我覺得還好。畢竟我也不能接近那孩子。」

「如果香香覺得沒問題,其實取消禁令也沒關係。弧已經五歲了,你可以試著跟她相處。」

「你不怕我把她也吃了?」

「那就再生一窩唄。」

「再生我也會吃掉他們。我是認真的。有你跟我這樣的父母,生下來就被殺死才是最幸福的。」

「我倒覺得有香香當媽媽很幸福呢……如果放下芥蒂,我覺得香香會是很好的父母。」

「說到底你處心積慮把我變成巫又生了一窩崽到底是為了什麼?你也不關心孤的成長,那孩子根本是哥哥帶大的。」

「不管是一隻還是一窩,我只想要屬於我們的孩子。」

香才不信,但理由其實也顯而易見。黑狐族的巫能夠生育其他種族的子嗣,而瀾只是想用孩子讓當時的他心甘情願留在他們家。事實上香當時就明白了,他已經成為瀾的所有物,可他就是想逃出去。

被他所生的這唯一一胎其實有六個孩子,兩個出生時就沒了呼吸,剩下的四個有三隻羚羊和一隻狐狸,而他就是從羊開始吞食,才會讓弧留下活口。

那是一種思考和本能極度混亂糾結的結果,是因為環境的不安和他極端緊繃的神經所導致。他認為孩子們在這種心理不健全的家庭下不可能得到幸福,而當時他的腳上甚至還被鎖著腳鐐,就是被困在房內的囚犯罷了。他不願成為瀾生產的工具,也不願孩子受苦,所以他變回獸形,一個接著一個咬死並拆吃了自己的孩子。

那種痛苦是雙向的,負罪感幾乎讓他崩潰,他不敢正視最後留下的小狐崽,而瀾怕他繼續傷害這個孩子,因此下令不再讓他接觸對方。

但他不後悔。看看弧現在的模樣,他寧可當時早一點把這個小嬰兒的脖子咬斷。

不過都已經長這麼大,他也已經失去殺心了。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自己的孩子相處而已。他覺得自己虧欠弧太多太多,隨意賦予他們生命又隨意奪走,即使被留下也得不到父母的愛,這簡直太糟糕了。

「我也不見你對弧好。你連個名字都不願意好好取。」

「後來我發現我只要你就夠了。」

「孩子不是東西,是生命。」

「你知道最沒有資格談論生命重要性的是誰嗎?」瀾輕笑著攔住他的腰,語氣卻讓香背毛都要豎起來了,「就是我們,香。士兵的生命也是生命,而我們指使他們像棋子一樣衝向死亡——老實說,除了在你身上,我看不見別人身上那種生命的光輝。我在乎的只有你。陽也好弧也好,他們是我的孩子,也只是我的孩子。」

「……人渣。」

「至少我沒讓他們餓著,他們有下人照顧。」

香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批判瀾的行為——畢竟他可是吞食自己孩子的極惡之徒,或許可以說,他也沒有資格做弧的父母,所以才抗拒著接觸那個單純可愛的孩子。


-

戰爭結束了。

瀾的軍營慶祝了三天三夜。

香仍然被鎖在那個帳篷裡。瀾向他說明了情況,那是對方少見正常的時候。

「瓊花的王同意交出國內僅存的巫和一部分太、以及部分領土作為交換。逃亡的皇室成員不會被追究,瓊花則成為我們的附屬國。」

「……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香,名義上鐵面將軍已經被我斬首。再過不久我們就要離開這個營地,屆時你將失去所有庇護。雖然不捨,但我可以給你兩種選擇。一個是作為普通戰俘,我向與我親近的王子藥提出請求讓你作為戰利品跟我回家,另一個則是……你會死在旁邊的樹林裡。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香看著那雙金棕色的眼睛,忍不住發出嘲諷的笑聲。

「為什麼要我選?」

「因為你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香聽了簡直要抓狂。他當然痛苦,他的身體被無數草食獸人玷污,他的脖子上被烙下宛如奴隸般的印記,他的尊嚴被一次又一次碾碎,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現在對方倒是發揮了草食動物專長的偽善給他選擇了,但他只想咬死這個帶給他痛苦的罪魁禍首。

「你們何不把我拴在樹林裡放著就好?我會被野獸開腸剖肚,正好能祭奠你們死去的同伴。」

「我不想這樣,香。如果你選擇後者,我也會好好安葬你的。」

香朝他呸了口口水。但瀾並沒有生氣。

「我恨你,也不屑你們這些草食動物的殯葬儀式。你知道我們會怎麼慶祝勝仗嗎?我們會讓戰俘變成獸形,然後割開他們的喉嚨放乾他們的血液,串上烤肉架啃食他們的血肉。你應該這樣對我——喔,我忘了,你們這些殺死我無數同胞的東西竟然不敢吃肉呢。」

「如果那是香希望的,那我也會吃。」瀾的語氣倒是非常平靜,與平時完全不同,香也感覺得出對方已經收斂了自己的瘋狂,但再怎麼說他也不可能原諒對方。

他只是突然感到無力。國家沒了,作為將軍的自己完全沒有任何貢獻就被抓拿,淪為敵軍享樂的玩物,現在也只能選擇繼續被玩弄或是死去。而他最珍視的姐姐與三王子正是方才提到逃亡的皇室成員,瀾沒有收到他們相關的消息,他只能祈禱他們沒受到迫害。

「夠了。殺了我,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就好。反正我活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也猜到你一定會這麼說。但是香,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你的存在並不是沒有意義。」

「我好感動。你的喜歡就是讓你的士兵把我的身體當作玩具那樣肆意玩弄嗎?」

「關於那些事,我很抱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殺了我!我從一開始就這樣說了!」

「可是我不想要香死掉。」

瀾的聲音在顫抖,在哽咽。這位椋洋國的大將軍就這樣跪坐在他面前哭了起來。

「殺了我。這就是我的選擇。」

「活下去的話肯定還有其他希望……我不希望你死掉啊……」

「被你當作戰利品帶回家能有什麼希望可言?想辦法殺了你洩恨嗎?」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拜託……跟我回去吧……上面已經下令殺死所有第二性別是萃的雄性戰俘了……可是我不想要你死……那日挑下你的面具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已經深深愛上你了……」

「那也不關我的事。要帶著這些恥辱活下去還不如現在就死去。」

「如果說我找得到你姐姐呢?」

香倒吸一口氣,他不知道的是瀾這句話原本只是試探,而這坐實了他和姐姐感情深厚的事。

「你想做什麼……!」

「香死了的話……我可以去找她,讓她成為香的代替品。我聽說過香的家族盛產美人,最美的便是與三王子成婚的次女。如果得不到香的話……找到三王子的妻子應該比找到其他默默無聞的兄弟姐妹來得容易吧?」

「不准碰我姐姐……!」

「我也不想,畢竟比起代替品,真正的香才是我的摯愛。我只是告訴你我的備案而已。」

到頭來他還是只有一個選項,就是屈辱地成為瀾的戰利品,在經過一些手續後被編入瀾家將軍府的奴僕名冊裡。

然而他是唯一一個坐在馬上被帶回去的奴隸,斗笠邊緣遮住他面容的的黑紗宛如新娘的面紗一般。而載他的也不是別匹馬,而是他的老戰友阿黑——同樣也被當作戰利品收於麾下,甚至連他的盔甲、武器和面具都進了將軍府的兵庫。

他被鎖進了將軍的臥室,腳踝被上了鐵鏈。他能活動的範圍只剩下這間房,而他的工作也與其他人不同,就是服侍將軍就寢。

一開始他仍是厭惡的,不管肉體上感到如何舒服,對他而言便是一次又一次酷刑。可漸漸地他也注意到瀾離開戰場後那股瘋狂的氣焰也在收斂,有時候只要他放鬆警惕讓瀾親親自己的臉和脖子,然後再稍微表現出反抗的意思,瀾便不會再繼續。

漸漸地,香不再反抗瀾的侵犯。他還是很難放下尊嚴和心結,但如果拒絕不了,他也只能接受。

「瞧瞧你……瘦了這麼多。」

「雖然我不求三餐大魚大肉,但只有根莖葉的食物對我來說只是在慢性謀殺。我最後還是會死於營養不良。」

瀾的眼珠子轉了轉。隔天他的午餐裡便多了碗鴿子湯。再隔天是一窩川燙小老鼠。

往後的每一天,他的食物裡都會有一些肉。雖然都是小型動物,但他事後才從僕人那裡聽說這是瀾每天下廚自己做的。因為他們的廚子不敢烹飪肉食。

瀾開始為自己先前的所有事作道歉。說自己願意用一生來彌補,只希望香能放下過去試著接受自己。

有時候香會夢見瀾讓家僕們侵犯自己,有時候是在軍營裡。或是用刀狠狠劃破他的喉嚨讓他慢慢死去。每次驚醒時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渾身佈滿的冷汗,他會將臉埋進被子裡哭泣,他始終無法忘記那段屈辱的記憶。

那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迫害。他的身體失去自主權,他的尊嚴被踐踏,他的精神被撕裂,沒有人在乎他的眼淚和哭喊,這些難道又是一句道歉就能原諒?

他巴不得瀾遭受跟自己一樣的痛苦,然後在這種痛苦中死去。

瀾就睡在他身邊,他有無數次機會能夠殺死對方。雖然沒有辦法完全變回獸形,但還能做到手腳的獸化。他可以用利爪割開瀾的喉嚨,但他始終沒有這麼做。

一次他又被惡夢驚醒之後,瀾從身後緊緊抱住了他。

「夢到什麼了?」

「……被士兵強暴。」

「……對不起,香,對不起……我真的很後悔那樣對你……對不起……」

瀾就像變成了軟釘子,讓他越來越無法朝對方生氣。

大概安份兩、三個月後他終於有了放風時間,就是陪小少爺習武練劍。當時的陽只有十二歲,還沒到他的下巴高,環狀的長角也只長出了一點點。他記得他來的第一天這頭小羊就朝他扔石子罵他是不要臉的狐狸精,香完全沒理他,或者說不管別人怎麼罵他,他其實都不在意。

一開始陽也不理解父親為什麼要讓一個奴隸做自己的武術教練,直到他被香好幾次挑翻在地、甚至被用木劍抵住喉嚨後,他才慢慢意識到其中的原因。

有一次瀾閒來無事跑來操練場,突發奇想讓香解開腳鐐拿真刀和自己比試。那場架打得難分難捨,香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置瀾於死地,但在瀾投降時他能感覺到情緒久違的高昂。他並沒有殺死對方,這場比試甚至沒有見一滴血。

他沒想過瀾一邊說著抱歉對他好,一邊卻做著更可怕的事。

他藉著給香補身子的理由給他喝藥。可那種藥卻會讓他的第二性別發生變化。在入府的第二年,香的發情期變得與以往完全不同,困惑和恐懼讓他對所有接近自己的人發動粗野的攻擊。他的身體從普通地想要讓別人懷孕變成強烈地想要受孕,他被無數人侵犯過的生殖道在叫囂著飢餓,身體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渴望著任何人對自己做出那等污穢之事。

但也是因為這種變化,交媾的過程變得無比歡愉。被激素和慾望沖昏的腦子終於放開了所有道德枷鎖,他主動騎在瀾的腰上放蕩呻吟,他讓瀾撫摸自己的每一寸皮膚,讓瀾親吻自己脖子上的烙印,然後一遍遍在他體內突進,一次次將精液留在他的子宮裡,最後用那磨草的牙咬住他的後頸標記他。

感覺最強烈的只有頭三天,慢慢冷卻之後他只敢用被子將自己裹得緊實。瀾告訴他那藥的作用後他只感到不寒而慄,他知道瀾想要什麼。

黑狐族的太和巫都能生下其他種族的孩子,而黑狐族的萃則能讓別的種族懷孕。瀾是白羚羊的萃,懷孕的機率微乎其微,所以他要的就是讓香變成能夠為他生育的體質。

而他也確實生下了,然後在這種充斥著傷痕和不信任的環境下,他選擇獸化,咬死並吃掉自己的孩子。

這件事府裡沒多少人知道。瀾對外宣稱這胎只有一個孩子,並將他和孩子徹底隔離。他的功能只剩下產乳,裝在容器裡再轉交給奶媽混著羊奶餵寶寶,而他也開始因為罪惡感而陷入更強烈的不安之中。

他有一百萬種理由相信瀾會憎恨殺死孩子的他,而他也明白只要瀾對他失去興趣,他離死期也不遠了。

一年多的悠閒生活讓他漸漸不再那麼執著於死亡。瀾待他確實不差,一直在為先前的事做補償。而陽與他只相差四歲,從一開始的排斥變成了弟弟似的依賴。他變得不想失去這裡的一切,但他覺得瀾會怪罪於他。

那段時間他非常害怕瀾的觸碰,不是激烈反抗就是躲到床角縮成一團,不斷拉扯腳上的鏈條,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想死,但他感到極大的壓力。他覺得府裡每個人都在用怪異的目光看著他,豐盛的餐點可能摻了毒藥,外出活動可能是為了藉機殺死他。因為他不是稱職的父母,也沒有做到奴隸該做的事。

他的出生本來就是個錯誤。

「香香,今天是雞湯喔,我請教了會烹飪肉食的御廚,你嚐嚐看好不好……」

懷孕和生產已經耗費他極大的體力,雖然吃掉孩子或多或少有補一些回來,但他還是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虛弱。他的尾巴開始大搓大搓地掉毛,這是健康出狀況的警訊,可他怎麼也不願吃一口那香得令他垂涎的食物。

最後他被掃地出門了。

瀾給了他一匹馬和一些銀兩,說要還他自由,但他根本無處可去。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老家已經被燒毀,兄弟姐妹四處逃竄,現在連瀾都不要他了,他是真的無家可歸。

他想在當地生活,想至少自己還能在鏢局找一份工作,沒有人會拒絕肉食動物的加入。然而這些草食動物對他這個戰敗國的子民十分忌憚,沒有人敢用他,連食堂都不願意接納他。

椋洋國的肉食都非常昂貴,銀兩很快就花完了。

他有想過回去將軍府,可他這個為將軍生了一胎崽子的奴隸卻因為太少出房門,連門衛都不認得他,說著將軍不是戰敗國的子民說見就能見的一邊拿著長戟將他趕走了。

香放跑了那匹不是他養的馬,他知道這樣馬會自己回去將軍府,這樣就不用跟著他吃苦了。

他將自己身上昂貴的衣物賣掉,吃了最後一頓飯,然後變成獸形,在陰暗的巷子裡找了個角落躺下,結果被狗追著咬了一路,尾巴毛被咬了一大把,腿也差點被咬斷。

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變得這麼狼狽的。他也不懂為什麼瀾要趕走自己。或許瀾覺得他瘋了,已經愛不下去,又或許只是單純不想再為他付出了,他從來沒搞懂過瀾的想法,而現在想理解也來不及了。

他貼著牆腳的陰影在城裡遊蕩,最後找到了一個雖然熱鬧但沒什麼流浪貓狗的地方,將就著縮在別人放在屋旁醃菜的大桶旁邊枕著自己已經沒什麼毛的尾巴閉上眼睛。

他是打算在這裡慢慢死去的。醃菜的味道會掩蓋他屍體的臭味,沒有人會發現這裡死了一隻狐狸,最多就是從他的骨骼器官發現這是一隻狐狸獸人,但根本不會有人在意這種事。

然而他在這裡待的第三天,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讓他反射性地抬起了頭

瀾愣愣地站在他身邊低頭望著他,似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養過的狐狸。身邊的其他羊族問這隻貓是什麼,瀾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是我未婚妻養的狐狸,前陣子跑了,沒想到跑那麼遠。」

「你未婚妻不也是狐狸嗎?」

「狐狸養狐狸沒什麼問題吧。」

瀾蹲了下來,伸手輕撫他髒兮兮的毛髮,然後緩緩轉開他的頭撥開頸部的毛髮,在看到那個烙印時眼淚便再也克制不住,顫抖的聲音問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哇!你幹嘛抱牠?你看你的衣服都髒了!」

「我先帶他回去,今天你們先自己去玩吧。」

香一路聽著瀾的啜泣聲,卻將他抱得緊實。親自燒了熱水替他搓洗,抱著他曬了一下午的太陽。香安靜地任他擺佈,聽他訴說自己的思念和後悔。

「我只是希望你得到自由之後能快樂一點……能好好吃飯睡覺……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香香……原諒我……我一直在傷害你……對不起……」


-

相處多年後香也開始慢慢摸透瀾在正常狀態下的腦迴路了。臨行前讓人多準備了幾塊草餅帶在自己身上,還吩咐隨行的護衛如果瀾開始企圖甩掉他們就別追了,他會負責把這頭蠢羊帶回去,如果隔天還是沒他們的消息再去找。

草食動物沒有達官貴族所用的狩場,所以每次他們打獵都是去森林裡貨真價實的體驗有其他猛獸的狩獵方式。然而瀾剛開始沒多久馬就越騎越快,香好心提醒對方櫻花不常跑森林很容易拐腳也不見回應,翻了個白眼之後一夾馬腹,阿黑立刻撒開腿奔騰跟上,轉眼間還真的將護衛和僕人們都甩開了。

香已經不想多說什麼。早上出發前瀾幫他準備的女裝已經讓兩人差點吵起來,香只差沒逼瀾現場表演穿著如此飄逸的裙擺是要怎麼騎馬。平時他同意穿女裝是因為不妨礙生活,而且他也不討厭這些漂亮的衣裳,但這是出門狩獵、是要長時間騎馬啊?他算到了瀾的一個奇葩行動,卻沒算到第二個,這讓他感到些許的挫折。他覺得就算自己真的修煉成了狐狸精還是會掉進這頭羊的陷阱裡重蹈覆轍。

瀾發現身後除了香再也沒有其他人後便慢下腳步。香駕著馬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旁無奈地看著他。

「告訴我,你還記得怎麼回去。」

「我忘了。剛剛是亂跑的。」瀾答得倒也乾脆,可笑容卻天真得不像曾經那個百般折磨他的魔鬼。香的脾氣或許真的是被他磨平的,只是更加無奈地看著對方。

「那你打算怎麼做?」

「船到橋頭自然直嘛。我們先享受一下久違的狩獵吧。」

「你真的很不草食動物。」

「如果我很像草食動物,香香恐怕也不會喜歡我吧?」

「我不知道。」

香答完便做了噤聲的手勢,頭上的黑耳朵開始朝四面八方轉動。瀾也聽話地安靜下來,只見香緩緩將背著的弓取下,從箭筒裡拿出一支箭緩緩搭上弓,朝著瀾的方向拉開。瀾的笑容是信任和張狂,他看著香金色的眼睛,眼裡是近乎瘋狂的癡迷。

飛箭擦過瀾的臉頰直刺身後的樹叢中,瀾甚至沒聽見動物哀嚎的聲音,可香還是下馬向前走了一段距離,最後抓起一隻中箭的雉雞朝他揮了揮。

「我先打到,我贏了。」

「受不了,我果然還是贏不了香香呢。」

瀾的語氣沒有一絲惋惜,反而滿是對香的寵溺。香把獵物拿回來時的腳步輕盈,即使不太將情緒顯現於外,他的愉快也是藏不住的。而瀾就是喜歡看他這種微小的情緒改變。

「既然回不去,你今天打算露宿在森林嗎?」

「嗯哼。既然香香的晚餐有了,我們就在天黑前找個地方紮營吧。」

「那你的晚餐怎麼辦?隨便吃點草嗎?」

「我又不是羊,人就該文明一點……我沒想到真的能甩掉僕人,今晚先餓著吧。」

香已經不知道今天是第幾次嘆氣了。他將雉雞放進阿黑背著的側袋裡,跟著瀾繼續漫無目的地在森林裡騎馬散步找落腳的地方。

香甚至已經未卜先知到帶了打火石和薄毯了,營火升起來後便開始拔雞毛,將內臟取出離扔在營地遠一點的地方後用殺死牠的那隻箭將牠從屁股到頭串了起來架在營火上,然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草餅扔給在看著營火發呆的瀾。

「香香……!」

「吃吧。我沒下毒。」

「香香對我太好了……!」

瀾感動得痛哭流涕,在他坐下後依偎在他身邊卡滋卡滋嚼著草餅。香歪頭靠在他的羊角上,在摟住他的腰之前還不忘抓一把對方的小尾巴。

令他心神蕩漾的小尾巴。

香覺得自己應該是因為這個尾巴才甘願待在瀾的家裡的。

瀾的毛色很白,唯有這搓尾巴是淺黃色的,毛質細膩柔軟手感極好。這頭羊常常說他們一黑一白天生一對,是不是真的香並不在乎,至少他們的關係已經維持在一個穩定的狀態了。

這時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比起浪漫,香反而提高了警覺。他知道黑夜的森林裡處處暗藏危機,他只求他們了平安度過這一晚。

「我們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單獨相處過。」他試著找些什麼話題分散注意力。他覺得自己太緊張了。

「是啊……所以才想甩開僕人。做了沒腦袋的事呢。」

「掉腦袋的事你也沒少做。王上昨天沒喊你回去挨板子已經對你很好了。」

瀾沒有立刻回應,而是轉頭看著他,然後緩緩湊上前來,在確定他沒有抗拒之後便放下手上的草餅吻來。香雖然不懂他為什麼突然發情,但也還是以輕舔作為回應。

不過接吻已經是極限了,他硬是挺住身子不讓瀾推倒自己,他可不想在這麼美好的地方打野炮。

瀾看起來是有點小失落,但馬上振作起來轉身趴在地上。

「香香來上我也是可以的。」

「我不要。」

瀾什麼都沒說,而是晃了晃短小卻毛絨的尾巴,回頭看他的時候還眨了眨眼睛。這個舉動讓香深吸一口氣,他感覺要是真的做了,那他們跟動物就沒有任何區別。然而瀾的尾巴就是他的軟肋,他實在太喜歡了,所以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解開兩人的腰帶,沒有做任何潤滑或擴張便進入對方。

這也是瀾自己要求的。香知道這有多疼,所以可以的話他都會盡量避免這麼做。然而瀾要的就是這種疼痛,他的呻吟不是完全的痛苦,反而充斥著被佔有的享受。

柔軟緊致的生殖道包覆著自己,香知道再過不久這個小天地就會變得濕潤。他抓住瀾的角往前頂了幾下,在對方抬頭前眼明手快地用力往下壓阻止對方把自己戳出洞來。

就這一小會功夫,這頭萃的生殖道竟然已經開始出水,他的抽送不再那麼困難,瀾也向前將整個上半身的重心往下,每一次呻吟都伴隨著尾巴觸電般的抖動,抖得香心神蕩漾。

他抓住瀾的腰開始用力向裡面蹭,毛茸茸的尾巴一下下拍在他的小腹上。瀾的嬌喘叫得比他還放蕩,緊縮的肉穴像是在催促他趕緊將精液注入對方體內。

事實上香也想快一點結束。他並不是很享受這次交配行為,畢竟在森林裡發出怪聲音很容易引來其他動物。可不知道是過於急躁還是瀾刻意控制了穴道裡肌肉的收縮,他並不像平常那樣可以快速解決瀾的需求。可瀾倒是開心,就算香不動他也會自己晃動腰肢讓陰莖在自己體內抽送。

「瀾,你之前有這麼鬆嗎?」

香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了,那種少有的怒火攻心使得他抓瀾頭髮的動作變得粗暴,狠狠將對方按在地上。

「什麼……?」

「去找別人了是嗎?穴都鬆了。」

瀾的沉默被香當作默認。這讓香感到一陣噁心。他自己也被很多很多人進入過,也沒乾淨到哪裡去,但他就是無法忍受瀾在婚姻之中做出這種背叛。瀾已經是他僅有的所有物了,他不能讓這傢伙又像年輕時在外面撒野。

憤怒讓他的行為變得粗暴。他必須讓瀾知道誰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他用爪子在瀾的屁股和脖子上留下大片傷痕,在對方體內射精後還狠狠再捅幾下,想將瀾的體內各處都沾滿自己的東西,最後嫌棄地甩開將自己的褲子重新穿上。

這期間瀾完全沒有反抗。他總是在享受香對自己的暴行,也因此直到兩人分開、而他被扔在地上之後,他才瞇著眼看向香嬉皮笑臉地回應道:「我拿玩具捅開的。那個東西比香的粗很多……很舒服呢……」

「……賤畜。」

「香香別這樣嘛。你剛剛在吃醋——我知道的喔。」

「我沒有吃醋。我是在生氣。」

「對不起嘛……因為香不聽我說話就去偏房睡了……很寂寞嘛……」

瀾像隻野生動物一樣毫無廉恥地起身黏上來,接著又被他推開。香發出嫌棄的低吼,卻阻止不了這頭沒穿褲子的羊往自己身上爬,最後所有憤怒都被這這樣死纏爛打地澆熄了,在對方舔自己臉頰之前先吻上去。

入夜的森林安靜得只剩蟲鳴。

香始終不能明白自己是著了瀾的什麼魔才會如此。他騎在對方的腰上,一邊將長髮勾到身後一邊努力調整呼吸。瀾瞇起的眼裡有著迷離的愛意,捧著他的腿根掌控著進入他體內的節奏。

不知為何香在此時想起瀾說可能又要開戰的事,而這讓他忍不住伸手抱緊了瀾。他當然知道這種事不是自己說不要去瀾就真的不會去,他只能把這份心藏起來,然後祈禱瀾凱旋歸來的那時再告訴對方。

或者就這樣帶進墳墓裡。

「我愛你,香。」

「嗯。」

「如果真的要打仗,你能不能剪一小搓頭髮讓我帶著?這樣我死掉的話也能有你陪著。」

「你的命跟你的角一樣硬,才不會死。」

「但願如此。」

「……野豬族的嗅覺很靈敏,但視覺不是很好。還有他們是雜食性的,你就祈禱一下不要被扒皮煮成粥。」

「我知道的……」

「或是你可以帶我去。就算嗅覺再靈敏,他們也看不見黑暗裡的黑狐。何況我是瓊花的遺族,就算被抓也只要說是被強迫的就能保住小命。我可以幫得上你。」

「我不會再讓你涉險了。」

「瀾,我不是花瓶。你自己也說過我曾經讓你很頭疼……」

「那不是也被我逮到了嗎?香香,留在家想辦法跟弧培養感情,不要想這種事。」

「我不是需要被保護的巫!我原本也是能夠保護別人的萃!就算你把我變成這樣了,我也還是想用我的方法保護你啊!」

「那就給我待在家裡!我死了的話家裡至少還有你能做主!」

「帶我去你就不會死了!你甚至可以把我當作籌碼交換你的命!」

「你就是為了這個才要跟我去前線吧?為了回藉著結樽的勢力回瓊花?」

香沒想過瀾是這樣看待自己的。他又想起自己被趕出家門的那段時間,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淚卻開始不爭氣地掉。瀾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可香已經不想聽他講半個字,直接往對方肚子上重重來了一拳。

瀾原本可以輕鬆化解這一拳的,但他選擇接下來。至少這讓香稍微解了點氣。

整夜他們都沒再說話,可誰也沒睡。黎明之後香率先整裝上馬,瀾則默默跟在他後面。昨天彎彎繞繞那麼久的路在他的帶領下很快便回到了正道,再走一小段路便到了景羅城外。

「瀾,你的愛不是真的。你只愛你自己。你只是享受愛一個你認為美麗的事物而已。」

瀾沒有反駁他,也沒有贊同,只是一個勁的哭。


-

他們說他離開了三個月。

僕人說瀾這三個月也沒好過到哪裡,幾乎要相思成疾,幸好他回來了瀾才又重拾笑容。

香靜靜地聽。他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情緒,也不想思考任何事。他就像自願回到鐵籠裡的鳥兒,整日看著窗外的天空發呆。

他的右小腿上有很深的咬痕,傷口都已經發炎生膿。其實不只腿,他的身上到處都是傷,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逃出那幾條狗的大嘴。但換藥的時候他只是皺皺眉頭,嫌棄傷口的味道難聞而已。

他漂亮的大尾巴變得毛髮稀疏,他不懂瀾為什麼還是和以前一樣堅持每天幫他梳毛。就連他的長髮都不再柔順,毛躁得像個流浪漢一樣。剛回來的幾天他甚至連拿勺子的力氣都沒有,還得靠別人餵他吃。然而瀾似乎很享受照顧他更甚於照顧那個剛出生四個月的孩子,整天守在他身邊等著幫他做事。

然而他變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侵害自己、強迫自己生下子嗣後又把自己趕出去的男人。他也已經不想逃跑或是復仇,這世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已經失去了意義。他已經不恨瀾了,也不想問找到他那天對方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那種燈紅酒綠的場所。他只是覺得很累,他需要休息,如果能就這樣永遠沉眠甚是美好。

終於有一天瀾似乎厭煩了當他的小侍童,開始會隨便找理由出門。香沒有感到輕鬆,大多時候他會在池塘中間的涼亭從早上等到天黑,有時候他會讓隨從背對自己,然後默默擦乾自己的眼淚。

他不會再拒絕瀾的求愛,可每次莫名落下淚水時瀾總會顯得慌亂並馬上停止所有行為。

「對不起,香香,不要哭……不喜歡我們就不要做。」

並非不喜歡,而是如同潮水般的絕望。他知道交配是他唯一能讓瀾待在他身邊的方式了。而他也不是為了愛才想抓住瀾——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不可能愛對方。那只是一種可悲的求生欲罷了。

瀾是他僅存的依靠。如果連瀾都不喜歡他的話,他便是連最後一點存在的價值都失去了。但如果瀾只是為了子嗣、為了交配才喜歡他,對他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抱歉,今晚朋友家有聚會。」

「今天晚上要去藥那邊……」

「今天要在外面過夜。」

「今晚不回來了。」

最後連理由都不找了,香不是傻子,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其實這也不算什麼,他們之間甚至沒有婚姻關係。

那天晚上瀾又出去了。他將床單剪成條狀掛上屋樑。那是進屋就能看見的位子,他想要瀾回來就看見自己、然後永遠記得自己。

然而興許是他踢掉椅子的聲音太大,房門口的侍衛機警得超乎想像。他被救下來時甚至還沒失去意識,在找回聲音後也沒責備侍衛,只是慢慢走回床邊躺下。

「香大人……要不要喝杯熱茶緩緩……」

「……不要通知瀾。」

「這……」

「他在外面快活,不需要為了我的事打擾他。」

「香大人,我們被交代您有任何狀況都要第一時間通知瀾大人……」

「那就給我攔住他別讓他來煩我。」

所有物擅自死去,瀾絕對會來質問他。但他什麼都不想聽,他已經在計畫下一次怎麼死得安靜一點了。

想當然侍衛不可能攔住趕回家的瀾。那頭羊坐在他身邊不斷哭泣,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香並不想解釋。他回來有半年了,尾巴毛還是沒長回來,心情也是一點都沒變好。瀾倒是變得很快,從不斷傾訴愛意到徹夜不歸,如果今天對方在家的話,他會有機會把自己掛上房樑嗎?

然而在那之後,門口的侍衛多了一組守在房間裡了。香感覺自己已經徹底被剝奪了身為人的尊嚴,所有生活都被監視著,而下令的人卻還是將他一個人留在家裡。

他記得那段時間陽一直在想辦法接近自己,就如那個名字般,是一顆溫暖他的小太陽。與父親完全不同,陽是個凡事都會替人著想的孩子。因為弟弟,或是妹妹——香其實一開始連弧的性別都不知道——一直都只有奶媽和僕人照顧,完全沒有得到父母的愛,陽便代替了他們這對爛父母的職位陪伴弧。他為瀾將自己逐出家門的事打抱不平,在瀾開始冷落他之後也會替他送小點心或是講些有趣的事給他聽。香知道陽很喜歡自己,但那又如何呢?陽若是知道他過去是瓊花的將軍肯定會恨他,若是知道他被當作戰俘時遭到怎樣的對待肯定也會覺得他噁心,說不定還會連弧一起討厭。

他沒有拒絕陽的好意,可這被瀾發現之後陽竟被禁止接近他了。

「那小子對你的意圖一點都不單純!你看不出來嗎!」

「我跟陽的年紀相近,他大概只把我當哥哥……」

「他想上你!」

「原來你會在乎誰上我嗎?」

瀾從困惑到瞭然,最後皺起眉頭的痛苦,香只是輕輕嗤笑。

可瀾的行動永遠不在他的意料之內。

在自縊未遂幾天後的晚上,瀾帶回了一個小袋子,放在他的掌心後又握住了他的手。

「這個,是能讓人安詳死去的藥。如果香真的想這麼做,我也希望你能走得輕鬆一些。」

那裡面是兩粒紫黑色的小藥丸。

「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我不想要你那麼孤獨,我會陪你一起吃,如果你不想要我一直跟著你也沒關係,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想要活在沒有香香的世界。」

「何必為了我這種人去死?黑狐雖然少見,但買到一個對你而言也不難吧。」

瀾只是一個勁地搖頭,眼淚不斷掉落。誰會想到這個愛哭的傢伙給當初那個魔鬼會是同一個人呢。

「我只要香香……你對我而言很重要……」

「反正我死了也不會知道你有沒有一起死不是嗎?」

「可是……」

「好了。你哭得我很煩。」

「我不知道香為什麼要尋死啊……我能做的只有陪你……我只能陪你了……可是我更希望香香能活下去……我希望香香能開心一點……」

香經常在想如果這時說「只有你的死才能讓我開心一些」,瀾是不是真的會為他獻身。他沒有收下那個毒藥,他只是很累,但還不到牽連瀾的程度。

後來他才知道那些夜晚瀾並不是去聲色場所找樂子,而是繞了大半個景羅城出去和密探見面。而且密探還不是他自己的,而是王子藥手下的人。

那日傍晚瀾就開始幫他梳妝打扮,直到晚上才牽出他的馬帶他出城。他們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直到接近黎明時終於停在一條隱蔽的林間小路。在那裡早已停著另一隊人馬,而他幾乎是一眼就認出對方唯一一匹黑馬上坐著的是誰。

蒔,大他四歲的姐姐,當時在戰亂期間與丈夫孩子逃亡後便失去蹤跡生死未卜,如今竟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

蒔看見他也是瞪大了雙眼,立刻下馬張開雙手迎接撲向自己的香。

就在這一刻,香凝固的時間和情感終於掙開束縛。他緊緊抱著姐姐哭泣,彷彿要幾年來將所有委屈宣洩出來一般。比他嬌小的姐姐也同樣抱緊了他,就像以前那樣摸他的頭,輕拍他的背安撫他。

香有很多想跟姐姐說的話,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過在之前密探跟三王子一家取得聯絡後瀾已經用書信大致告知過香的近況,因此蒔也大概知道他的狀態非常差。

「都餓瘦了呢。」

「嗯……姐姐也是。」

蒔在逃亡後也吃了不少苦,目前定居在離景羅城很遠很遠的小村莊裡。三王子是個膽小卻溫柔的白狼,不想承擔什麼復國大任也不想被椋洋發現之後讓一家人陷入危險,而姐姐甚至為了逃避追蹤將一頭黑髮洗成米白色。這次來見他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畢竟椋洋說不會追究逃亡的王室成員,可誰又能保證被發現之後不會遭到暗算?然而被王子手下的人發現也等同於行蹤暴露了,要不是瀾給足了讓他們搬家的錢,蒔其實也不想浪費時間來見他。

「香,瀾將軍待你可好?」

「……一開始很差。現在好得多。」

「你恨他嗎?」

「……不恨。也不討厭。」

「姐姐必須告訴你,瓊花的覆滅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在戰爭時很多人都會喪失自己的初心和理智,你也是,瀾將軍也是。瀾將軍對你有滅國之仇,也有不殺之恩。你若不恨他的話,要不要試著接納他呢?在姐姐看來,他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他把我變成了巫,還讓我生了他的孩子。」

「……嗯。」

「我當時很混亂,吃掉了好幾個,只剩一個來不及咬死。」

「那是本能罷了,因為環境不安定養育變得困難,被激發了肉食動物本能。香不用為了這種事自責,戰爭時這種事屢見不鮮了。姐姐的孩子若不是有僕人護著可能也會被吃掉呢。」

香吸著鼻涕。姐姐的話對他而言宛如救贖,對於一個萃而言光是生孩子已經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了,更遑論要了解生孩子之後的事。

「其實這些事瀾將軍在書信中也有提到。若不是你吃了孩子們,我想你之後在外流浪時可能撐不到瀾將軍找到你。」

「……嗯。」

「瓊花雖然是附屬國,但已經是名存實亡了。姐姐知道你的性子,你只是放不下責任感而已。姐姐不是要你去原諒瀾將軍,而是希望你能放下過去、重新認識他。畢竟他是你現在唯一的依靠。」

「先按兵不動等著未來暗殺他嗎?」香直接在瀾面前問了這個問題,而蒔則是掩嘴輕笑。

「這個姐姐不給你出主意。但姐姐希望你跟著自己的心走。委身於曾經的敵國並不可恥,人都是需要生存的,你也是,姐姐也是,以前在家姐姐從沒洗過碗,現在卻要為家裡打理三餐,或許姐姐沒辦法體會你經歷過的痛苦,但姐姐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過去。」

他們聊了很久,直到蒔的侍女提醒再不離開會來不及和三王子會合,兩人才依依不捨地道別。

那天的天氣很好,香和瀾在並駕在馬上緩緩往景羅城的方向回去。這時的沉默尤為美好,而這一次是香打破了沉默。

「謝謝你。」

「嗯哼?」

「謝謝你讓我見了姐姐。」

「我說過,我只是希望你開心。」

香看了瀾一眼,竟覺得這人其實沒那麼不順眼。

「我可能永遠不會原諒你以前對我做的事。」

「……抱歉。」

「我會盡力習慣待在你家的生活。」

「好的。你有一輩子可以習慣。」

陽光透過樹葉的細縫灑在瀾的白髮上,香是第一次覺得瀾的笑容帶著陽光般暖洋洋的味道。


-

這天的涼亭裡不再只有香一個人。

他一直都不太擅長表達自己的情緒。僕從準備的茶水已經換了第三杯,被他帶來的瀾看起來也不著急,就坐在大理石桌的另一邊看書,只有他心裡糾結如亂麻。

香垂下了耳朵。他第一次這麼討厭自己的性格,那麼好強,那麼難相處。還沒戰爭前哥哥姐姐幫他們說了幾次媒,每個對象都被他的臭脾氣嚇跑了。他不知道瀾喜歡自己哪裡,對方總是在容忍他惡毒的言行——雖然嚴格上來說這也是對方自找的。但香已經覺得這超出夫妻該有的相處模式了。

話又說回涼亭裡的兩人。繡球花已經謝了,荷花盛開引來了不少蝴蝶。香想起自己剛來不久的事,或許這是一個好的開頭。

「我記得我剛來的時候,你因為我討厭蝸牛就命人把花園裡的蝸牛都抓走。」

「現在還是會啊,每年都有在抓喔。」瀾抬起頭笑著看他,「我有交代總管,就算我不在家了,這件事也不能馬虎。」

香聽出了瀾的話外之音。他不知道為什麼瀾明明完全不是個悲觀的人,對自己出征的事卻總是這麼悲觀,好像是已經看透自己一定會死一樣。這讓香很不舒服。

「你會回來的。」

「可能吧。但我不想給你我沒把握的承諾。」

香感覺這個話題再下去肯定又會像之前一樣吵起來。瀾再次將目光放回書本上,在漫長的沉默後突然問道:「香,你好像沒說過你喜歡我。離開之前能聽你說嗎?」

「……我不說自己不清楚事實的話。」他賭氣反擊道。

瀾笑了起來,聲音是那麼寵溺和溫柔,卻只是讓香皺緊了眉頭。他知道瀾渴望什麼,但他不敢說,而他也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歡對方。

「我突然想起一些事,」瀾手撐著下巴,這讓香想起一開始他們認識的時候瀾是有蓄鬍子的,是後來被他咬疼了才刮掉,「我其實一直以為香香已經成年了,直到那時候聯絡你姐姐,她在信裡提到當時你才十八歲。」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十六歲,也算成年了。」

「但也還太小了。這讓我有種……負罪感。你若是當時有說你的年齡,我不會對你如此殘忍。」

「未成年保護條例嗎?」香沒忍住發出嗤笑,「你自己也是十六歲就生小孩了。」

「那不一樣啦,那是犯錯要負的責任。我也只是玩玩而已,不能讓陽的母親因為我的輕浮負責。」

「說起來你沒跟我提過你的父母。要趁現在揭開不為人知的過去嗎?」

香是終於找到話題能讓瀾一直講下去,可這次瀾卻顯得有些猶豫。他伸手撫摸香的臉頰和鬢髮,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香香想知道?」

「如果很困難的話不說也無所謂。」

「我沒有母親,是父親養大的。不過說是養大,也只是平常分我半顆饅頭或是一碗粥而已。」瀾說著的同時將書闔上,起身走向香,接著便橫坐在香的腿上。香很自然地抱住了對方,瀾雖然比他高一些——不含角的話,但體重並沒有到讓他吃不消的程度。

屬於他的氣味撲鼻而來。

「我在聽。」

「我父親是個武癡,也是個酒鬼。聽說小時候有人給了她一本武功秘笈,她一輩子都在讀那本書。我三歲開始也被她逼著開始練武功,但與其說習武,不如說是被當作木樁揍而已。」

香開始理解瀾不想提起自己父親的原因了,但瀾並不是會就此打住的人,他緊緊抱住香,將額頭埋進香的頸窩。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一個『父親』應該做些什麼。我總覺得自己跟她差不多,只是給孩子一口飯吃而已。我也怕自己跟他一樣動不動就打孩子,這還不如把他們交給僕人照顧、花錢給他們請老師端正他們的言行來得好。」

「但是你很年輕就當了將軍。我是說,這種開頭不像能這麼早有這般成就的樣子。」

「確實如此。我小時候以為習武能讓父親開心,所以會在河畔上打拳。然後有一天打著打著就遇到了偷跑出來玩的藥,他說我的姿勢不對,還教我遇到比自己體型大的敵人該怎麼反擊。我們是這樣成為朋友的。」

「遇到貴人了呢。」

「是的。他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你父親呢?」

「我用藥教我的武術擊敗了父親,那天我父親很生氣,她認為我不應該比他厲害,所以把我揍得半死就出去喝酒了,從此再也沒回來。」瀾蹭了蹭他的脖子,癢得香微微縮了一下,「我徹底成為孤兒了,但也自由了。藥知道之後幫父親安排了葬禮,然後讓我待在他身邊當侍童,還安排師父教我真正的武術。」

「……藥對你真的很好。」

「是啊。他對我的恩情我確實無以回報。老實說,我不像香香這麼有武術天份,只是因為很多機緣才習武,又因為藥的關係才能這樣平步青雲。我覺得……我跟香香並不是站在同一個平面上的,你帶兵的方式比我還要優秀。你只是太年輕想的不夠多才會被我抓到。」

「但你的軍隊也很強。而且你跟我認真起來也是不分上下。」

「你是說在床上嗎?」

「……你是不是太久沒被我咬了?」

「咬我吧,我是認真的。咬在你喜歡的地方,咬狠一點,留個疤。」

瀾說著的語調還帶著喘息,而香二話不說扯住對方的頭髮讓對方閉嘴。

最終他還是沒能將心裡的想法說出口。

「我父親她,並沒有喝死自己,也沒有發生意外。她只是單純拋棄我了。」瀾突然又將話題扯回去,「那時候我開始在藥的庇護下慢慢做出一點成就,她有一天就突然出現了,拉著我去逛青樓。我那時候還很單純,想修復跟她的關係。但她只是……想讓我替他買單而已。我的成年禮她甚至沒有來,於是再後來就有了陽。」

「她現在還活著嗎?」

「你真的想知道嗎?」

「想。」

「我不想讓她對陽產生負面影響,所以安排她在其他地方住。後來跟瓊花開戰的時候我說服她這是她展現畢生所學的機會,讓她打前線去了。按照香香的說法她若不是死了,就是成了你們勝仗的晚餐,又或者臨陣脫逃再也不敢回來,就像當年拋棄我一樣——這倒讓我想到,如果你看家的時候有個跟我長得很像、大概五十幾歲的雌性萃白羚羊來家裡,讓門衛把她趕走,絕對不要讓她接觸陽和弧。」

「……我明白了。」

「不要對她心軟喔。她可是會對三歲小孩動粗、還會帶十四歲未成年去嫖娼的女人,而且就算雌性天生體能比較差,萃還是有帶把的,香香小心點別被佔便宜了。」

「你是說,我打不過一個一輩子都在讀一本不確定真偽的武功秘笈的五十歲大嬸?」

瀾笑著搖了搖頭,擁抱他的手卻沒有放開的意思,反而用力得令他有些窒息。

「我真的真的好愛你,香香。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雖然我不確定喜不喜歡你,但也請你好好活著回家。或許你回來我就能給你答案了。」


-

弧坐在他的腿上,聳立的耳朵正不安地抖動。她的小手被他握在手裡,用指甲剪小心翼翼地把多出來的指甲修整齊。小孩子的爪子比他想像中還要小,香自己也是繃緊了神經,怕一時不察就把弧剪傷了。

陽坐在一旁也聚精會神地看著兩人的手,直到他終於剪完最後一支小拇指,連身旁的侍女們都歡呼起來。香感覺自己確實完成了什麼大事,可小傢伙卻沒有把手拿開的意思,反而握住他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抬頭怯怯地看著他。

「你喜歡指甲油嗎?」

「不行,她會咬指甲。」一旁的陽立刻緊張起來。他在瀾離家前突然提出希望父親將弧交給自己的請求,瀾以為是在說交給他照顧,也沒多想就答應了,只有香隱隱感覺到這個要求似乎別有含義。

不過香也沒有聲張更沒有告訴瀾。陽雖然對瀾很有意見,但性格比他爸還要正直,就算看上了才五歲的妹妹應該也不至於做出太出格的事。香並不是很擔心。

「可是馬麻有塗……」

弧軟軟糯糯的聲音可愛得讓香都想抱緊。一直以來他都只能遠遠看著這孩子,從沒參與過她的成長。不過在瀾離家之後香實在無事可做,於是才接受陽的建議來試著和弧建立感情。

「我不是媽媽。是爸爸。」

「小媽……這樣弧會混亂……」

「她怎麼叫瀾的?」

「爹爹。」

「那叫我爸爸有什麼問題嗎?」

「……好像沒有。抱歉,因為我之前都讓她叫你媽媽。」

弧沒有理會兩個大人的對話,小手輕輕撫摸香的手指。

「她會獸化了嗎?」香岔開了話題。

「還不太能。弧她膽子特別小,第一次獸化就把自己嚇哭了,所以現在還有點陰影。」

「有點晚,不過也還好。我有個哥哥七歲才學會。」

「小媽呢?」

「三、四歲吧。平均年齡。」香輕撫弧粉嫩的手指,「她成功獸化的話幫她辦個慶祝宴吧。這是值得紀念的成長。」

「我贊成。」陽頓了頓,接著又問道:「小媽不讓弧習武嗎?」

「雌性黑狐的話學不了的。學舞倒是可以。」

「小媽家不會還在搞性別歧視那套吧……」

「性別歧視能吃嗎?我族雌性長大後第二性別都是巫,體能上會大大輸給雄性或萃。與其給她們這麼不切實際的訓練,倒不如早點往別的方向發展。所以才會挑學舞這種同樣需要體能但要求不會像習武這麼高的才藝。我姐姐也是跳舞跳進三王子的心裡。巫幹不了體力活是事實,只能靠其他方式活下去。」

「但是我會保護她。」

「說起來我一直沒問,陽,你的第二性別是萃還是太?」

「萃……我們草食動物的萃比較常見,但近年數量實在太多才會開始打其他國家巫的主意,想藉此維持平衡。」

「但結樽的主要構成是山豬族,跟我們瓊花的狐族不一樣,他們的巫沒辦法生下其他種族的孩子,我實在想不透這場戰爭圖的是什麼。」

「我覺得是上游的水資源。」

「其實嘛,還有一種叫紅鱗的礦物,可以拿來做胭脂和各式各樣的民生染料,摻在蠟裡也可以提高蠟燭的使用時間,燒起來還有種異香,是不錯的好東西。」香說著舉起自己的紅指甲,「這個裡面就有這種礦物。結樽人認為那是紅龍的鱗片不敢採,但這個再加上水源控制權就成了很好的開戰理由。」

香很少一口氣講這麼多話,陽目瞪口呆地聽著,直到弧開始吵著要他抱,他才收拾心情將妹妹從香懷裡撈走。

他們的小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藥偶爾也會來串門子——甩掉護衛的根本不能叫微服私訪,一邊感嘆自己的混蛋哥哥天天只想要打仗立功讓後人傳唱一邊在他們家白吃白喝。

「您對戰事的了解還真多。」香啜著茶調侃。他並不討厭瀾這個朋友——即使對方曾經是他刺殺的目標之一。

要說的話,藥甚至也算得上他的恩人了。當時即使見過姐姐,很多事也不是他說能放下就放下的。他知道自己必須和瀾成婚才能有正式的身份和不再被拒之門外的地位,可他內心還是充滿掙扎。那時候就是藥主動介入,在確定他對婚姻本身並不反感後提出「那就由王子賜婚怎麼樣?這樣你的婚姻就不是出自你自己的意願,自尊心保住了,你在我們國家也有合法身分。至於跟阿瀾,你們可以之後再慢慢磨合。」

「瀾可是我拔出來提上去的,他的生死我跟你一樣關心。」

香的思緒被藥拉了回來,端茶的動作小小頓了一下,挑眉倒是挑得明顯。

「您又知道我擔心他了?」

「你自己都沒發現打從他出征之後你一直在跟我打探他的近況嗎?」

「……沒注意。但瀾畢竟是這個家的主人,他的生死與我們所有人切身相關。」

「小香香,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

「您請說?」

「悶騷。」

要不是這頭白鹿是個王子,還是王上最寵愛的弟弟沒有之一,香很想這就把熱茶潑在對方臉上。

「您可真幽默。」

「哎呀別生氣嘛!畢竟……我今天可不是來給你好消息的。」

結樽的攻勢超乎他們所有人的想像,瀾的軍隊節節敗退,一路退到了凌水城。這並非瀾的問題,椋洋軍隊的所有防線都在崩潰,只是瀾運氣實在太差,比其他軍隊退得更快,凌水城已經是最後一道防線,再被攻破接下來就要殃及他們的經濟命脈了。

「您的意思是,王上打算放棄瀾的軍隊換取休兵?」

「畢竟阿瀾也不是皇兄的人……以小搏大的可能性很高。」

「分明就是你們軍隊打敗瓊花之後太過自傲又散漫的問題!」

「這我不同意。小香香,你先坐下來冷靜聽我說。」

「你忍心看他被斬?」

「冷靜點,我從他五歲就認識他了,我也在想辦法動用所有關係去幫他。但皇兄的打算我無法動搖,我只是來告訴你,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

「藥,你可能忘記我原本是幹什麼的了。」香不知道自己心底的那把火究竟從何而來,瀾命喪沙場對他本來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但他現在腦子只剩一片混亂,「如果他被你哥送出去,相信我,我一定能夠摸到你們房間送你們去陪他。」

「我知道你能辦到。所以為了避開這個最壞的結果,我也在想辦法動用所有人脈了。」

「就算缺條腿斷肢胳膊也要讓他回來。」

「我會盡可能把他完整的弄回來……但可能免不了懲處……你們會被趕出這個家的。」

「我五年前就被趕出去過,你覺得我會怕嗎?」

藥愣了一下。這一刻他似乎突然想起香被隱藏的身份,也開始後悔告訴香這些事了。

「小香香,拜託,別衝動做出什麼事。」

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衝動行事。他摸了摸自己腦後底層一搓被剪短的頭髮,想起自己在女僕的指導下一針一針替瀾縫的香囊。他知道自己對瀾並不是毫無感情,只是這份感情違背了他始終放不下的過去。他仍然沒有原諒瀾最初的所作所為,但他也同樣被對方只對他的溫柔攻陷。他沒有辦法看著瀾這樣被推向前線、被當作棄子,大概還會被結樽砍下腦袋掛在牆頭。他並不嬌弱,也不需要保護,相反地,他原本是強大到能與瀾抗衡的。

將軍府的兵庫容得他隨意進出,他以前佩戴的武器、輕甲甚至面具都還在裡面,他們家訓練的馬即使在森林裡奔跑也不會拐腳,他看過地圖便知道去凌水城的路怎麼走。

就算最後沒幫上忙,他也不能讓瀾一個人走。

他會陪他。


-

瀾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限了。

他與手下的副將和軍師一遍遍審視自己的戰略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可這個問題從來就沒辦法理出一個結果。他們從沒想過結樽國會用這種戰鬥方式——利用野豬本身強大的破壞力,讓士兵獸化後再進行武裝。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形狀態的椋洋士兵或戰馬能抵擋得住這種強力的衝擊,更別說他們背上和牙上可能還掛了刀槍,甚至能當小戰車載人形的同伴或是裝斬馬刀。這種戰法雖然野蠻卻十分有效,充分展現了結樽的勇猛和強大。

瀾也想過他們有沒有可能效仿對方,但他們組成的偶蹄草食動物裡並沒有能與之抗衡的,就連瓊花國的狐族都不敢輕易在戰場上獸化,更別說他們,山羊族甚至還會因為驚嚇而四肢僵硬。他們的角是用來求偶的,不只防禦能力少得可憐,更不能當作武器使用,遑論不能當作作戰工具。

香可能也不知道這些,所以才沒向他們提起。

瀾摸了摸盔甲,在那下面藏著一個縫得破破爛爛的小香囊,裡面還有香的一縷頭髮。他其實早就預感到自己的終結,因此不僅遺囑已經事先交給老總管,他也盡量不留遺憾地對香傾訴自己的愛。然而做得再多,幾個月沒見他也已經思念得接近瘋狂,每天都在期待能收到家書。香的體質標記只能持續四、五個月,已經是時候要補了。那頭烏黑柔順的長髮,那結實卻不賁張的精實肉體,還有無數次容納他的軟穴、無數次進入他的雄壯,香身上屬於肉食動物的氣味總令他著迷,他很想立刻回家擁抱對方,離開這個絕望的地方。

王上對他的表現表達了不滿,瀾很清楚這代表了什麼。

「啊……好煩,不是被野豬咬死就是被自己人弄死……」

「不,一定有辦法的,您要是灰心喪志,必定會讓士氣更加低靡……」副將,一隻崖羚,對比斜躺在床上看起來要死不活的瀾,彷彿對方才是會被送出去砍頭的人。

瀾發出嘲諷的輕笑。

「難道要告訴他們我們已經想到方法剋制那個野豬大軍了嗎?他們的防守圈太大了,連隻貓都穿不過去。而且你看到了吧?野豬族在獸化狀態下就算中了幾箭也能繼續往前衝——那要是人早就死了!」

「是,聽說瓊花以前就是用野豬皮做護甲……」

「他們還拿鹿皮做呢。因為他們是肉食動物!我要是逮到結樽一個軍官還不把他的皮扒下來曬在凌水城門口給他們看!以為是能吃肉的種族就了不起嗎!我也吃過啊!」

副將不敢再多問——他當然相信他們將軍這麼不像草食動物,做過什麼事都不用太意外。只是瀾很少這樣發脾氣,或許這已經是他能夠表現出最狼狽的模樣了。

瀾沒想過事情還能比更糟糕。

他收到了家書,而且是家裡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來的。執筆的是陽,連敬稱都省略了,只簡述了一件事。

「小媽連夜帶著他的馬和武裝離家了。」

「……這種影響我心情的事不應該這時候告訴我吧。」

瀾已經到了要抱頭痛哭的地步了。

幾天前他才向皇宮彙報了目前的處境,他有理由相信是藥那傢伙跟香說了什麼才會招此結果。他直覺香是準備投奔結樽去了,畢竟如果他不是戰死而是被王上咎責,肯定全家人都會被連累。香是隻聰明的狐狸,知道這時候該做什麼才能保住自己全身而退。

香對這個家沒有感情,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願地愛著對方。就算有了孩子也沒辦法綁住對方的心。一旦有了自由,即使死在街角也不會願意回到他身邊。他其實一直都知道的,他只是覺得只要多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感動香,一定能讓香喜歡自己。

但是結果證明香還是離開了,趁他最難以脫身的時候。

他把副將和軍師趕出房間,自己坐在床上捂住了臉。他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他現在是將軍,沒有哭的權利,可香的離去讓他內心最柔軟的一部分徹底崩塌了。那些溫暖的回憶彷彿都在嘲笑他的愚蠢,他甚至以為香會為他哭泣。

然而香本就是他強硬留下來的,是他強迫對方放下過去跟自己在一起。香總是將委屈和淚水藏匿得近乎完美,瀾唯一一次見他哭就是在他和姐姐相認的時候。

然而香會原諒曾經這般污辱自己、傷害自己的人嗎?不會想再逃離這個家嗎?想也知道不可能。香恨透了瀾,也不相信他的愛。而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現在瀾已經被敵軍包圍,王上也沒打算給他退路,這時候逃離對瀾來說肯定是最大的打擊。香如果想從根本上毀了他,這一手堪稱傑出。

「但是……為什麼……」

臨行前香緊緊抱住他,小聲交代他必須回家。瀾搞不懂,那時候他真的以為香是喜歡自己的。為什麼最後還是逃走了?為什麼帶走的是那些兵器?瀾的淚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他很想抓住香問個清楚,可這是不可能的事。

他待香那麼好,為什麼香要用這種方式回報他的愛?

整整兩天瀾都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事了,剩下的只有責任。可對香的下落不明還是感到有些擔心——他不能確定如果對方站在結樽軍隊那方的時候,他有沒有辦法狠下心殺死對方。

這兩天他幾乎沒有吃喝,也無心鑽研能夠打破現況的方法。他讓傳令兵有事就寫成紙條放進來,他之後會再看,可他根本無法將那些字句塞進腦子裡。

然而這些天事情轉折的速度遠比他想像中還快。

「結樽的第三、第九軍營因不明原因處於混亂……?」

這兩個軍營在位置上有著絕對優勢,能夠對凌水城外的關卡做出最有利的攻擊,也同時截斷了援兵的路徑。瀾一直對這兩個軍營無比頭疼,也不相信他們會在一夕之間癱瘓。

於是,這是他在得知夫人逃跑之後第一次走出房間,在士兵和城內居民之間穿梭,最後來到了城門附近的休息站,卻沒想到那裡已經亂成一鍋粥。

「什麼事這麼吵?」瀾努力打起精神露出平時那種笑容沒心沒肺的笑容。

「這……報告將軍,城門外有一隻狐族想進來。」

「狐狸?」

「是,我們正想去通報給您……是隻騎著黑馬的黑狐,槍上還掛了好幾個結樽他們的人頭……您要讓他……」

「傳令。放他進來。」

瀾覺得懷疑香的自己愚蠢至極。


-

阿黑沒能走進凌水城。

香本來不想帶阿黑的。瀾說的沒錯,阿黑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當年還受過重傷,不適合再和他一起長途跋涉。但他要去牽其他馬的時候阿黑便發出憤怒的嘶鳴,直到香打開牠的柵門抱住牠的脖子安撫。

「這一趟出去我們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你確定要去嗎?」

香知道,阿黑也知道,無論是這趟旅途的凶險還是最後的結局。

在將香送進凌水城的城門後阿黑沒有跟進去,而是慢慢倒下。香卸下牠身上的所有裝備也沒能讓牠再站起來,最後只能撫摸牠的脖子一遍遍安撫牠,直到牠嚥下最後一口氣。

這些年陪著他的終究一個個成為回憶。

瀾一直陪在他身邊,而阿黑至少在臨死前蹬了他一腳。

在阿黑死後香用小刀破開了牠的胸口,折騰半晌才將心臟取出。或許是連日趕路的勞累也可能是阿黑死去帶來的傷痛,香的話變得更少了,只交代了用水煮就好。瀾自然是他說了算,還用自己的衣服幫他擦手,然後緊緊將他擁入懷中。

「香香……我真的好想你……」

香沒有說話,而是回以擁抱,將鼻子蹭進瀾的頸窩。

那一夜他是在瀾的房間裡度過的。幾乎是關上門的那一刻香便再也抑制不住地親吻上去,瀾被他的主動嚇了很大一跳,但還是給予積極的回應。他們從門口吻到了床上,可瀾卻在他脫下褲子時突然喊了聲停。

香與其說不滿,心裡更多的是無措。雖然他確實不是千里迢迢來找瀾交配的,但他以為瀾會分給他這一點點時間,至少讓他分散一些阿黑死去帶來的傷痛。

他以為分離的這幾個月會讓瀾更加渴望他的身體。然而他也有猜到,一個年輕的將軍孤身一人在前線,就算沒有幾個情婦也會去青樓造訪的。渴望對方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瀾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手放在了他的腿上。

「香香,你的腿受傷了,我去叫軍醫過來,你別亂動。」

香低頭看了一眼。那是騎馬磨的,摻著汗水是有點疼,但這只是他太養尊處優的一點教訓而已。他看著瀾的背影,接著突然問道:「我上次發情的時候你不在家,標記退掉了。」

還在跟門衛說話的瀾回過頭看著香,接著隨口打發走了門衛,走上前來抓住香的肩膀。

「你沒讓別人碰你吧?」

「沒有。那麼,你有讓人替你解決需求嗎?」

「沒有!怎麼可能!」

「心虛了吧。」

「香,你現在是想找我吵架嗎?」

香的無措開始變成了委屈。瀾沒有安撫他,也沒有繼續剛才的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懷疑他有沒有外遇。而他這幾天想的卻全都是怎麼幫對方打破僵局,甚至不惜隻身溜進敵營殺死多年前曾經是自己友軍的人,還將他們的人頭都帶回來了。瀾知道的,看到那些腦袋就知道了,卻一點獎勵都不給他,一句稱讚都不願意說出來。

「你只想要我在家當花瓶,但我不聽話,所以你生氣了。」

瀾深吸一口氣,可還沒說話抓著的肩膀卻突然變小,最後只抓住一隻被衣服包裹著的黑色狐狸。

香只要賭氣就會變成這樣,這是拒絕溝通的意思,瀾也無可奈何,只能將狐狸放回床上,看著牠走到床的角落背對他躺了下來。

「香香,我沒有生氣。但是你的身體沒辦法這樣長途奔波,而且還跑去敵營刺殺軍官。我只是很擔心你而已。」

狐狸沒理他,自顧自地縮成一團將鼻子埋進毛尾巴裡。這讓瀾升起一股後悔,剛剛的氣氛明明這麼好,他為什麼沒事要惹香生氣?

不過香後來還是變回了人形,將阿黑煮熟的心臟吃下。瀾輕撫他的長髮,卻發現原本過腰的頭髮已經被削到肩膀的長度,頓時又是一陣火氣。

香的身體屬於他,可香又是為誰弄短了頭髮?陽嗎?還是藥?還是哪個不檢點的隨從嗎?瀾感覺自己的嫉妒和憤怒已經快壓制不住,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問道:「為什麼把頭髮剪短了?」

「太長了會妨礙行動。」香的聲音很小,「回去之後會再留長。」

「不是為了別人嗎?」

香看向他的眼神讓瀾想當場咬斷自己的舌頭。香恨恨地瞪視著他,泛著光的眼睛卻遲遲沒有哭出來。

「你開口前為什麼不想想我是為了什麼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做這麼多多餘的事?阿黑為了送我來這裡拼上老命在奔跑,我為了你去刺殺可以幫我回去以前家鄉的人,結果我們的犧牲對你而言只是兒戲嗎?」

「不,對不起……」

「既然你這樣認為,那你何不現在就以通姦的罪名處死我?」

「我相信香香沒有對不起我,抱歉,你不要生氣……」

相對於瀾的退讓,香反而越發憤怒,從桌邊起身拔出了劍。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瀾為了自保也不得不拔劍防禦,兩人從用膳的矮桌旁一路打到了牆邊,最後是瀾武器掉落的聲音引來了門口的門衛。

香抓住了瀾的角,將劍鋒抵在瀾的脖子上。門衛立刻衝進來,卻被瀾厲聲制止,說這是夫妻情趣硬是把他們趕了出去。

顯然香不可能真的對瀾動殺心。在門衛離開後他還是慢慢放開了對方收起劍,順從地被擁入懷中。

「香香做得很好。所以為了獎勵你,我現在就任命你為副將。」

「……你有病嗎?」

「我是認真的。我覺得香香知道怎麼突破現在的困境。」

「……我不想要軍階。」

「那你想要什麼?」

「……你會不知道?」

瀾怎麼可能知道,幾個月沒見他就已經在能在一柱香的時間內把香惹毛好幾次最後拔劍砍他了。他只能試探性地親吻對方,在得到回應後才敢放膽將香抱回床上繼續方才的事。


-

「你們打仗有個問題,就是只想贏,而不是想怎樣弄死敵人。」

「嗯哼。」

「從我身上離開。」

「我再也不想跟香香分開了。」

「……雖然手段有點惡劣,不過如果能用毒物先限制那些前線野豬的行動,要扭轉局面也不是不可能。」

「嗯嗯,香香說的都對。就按照你說的做吧。」

「你就沒想過我有可能會叛變嗎?」

「如果那是香香要的,我覺得沒關係。」

「……這傢伙腦子壞了。」

壞沒壞也不好說,但結樽軍隊一成不變的戰術很快就在香陰險狠毒的手段下潰敗。其他戰線也跟著效仿起來,最終以兩國簽訂停戰協議為這場鬧劇畫上句號。

香沒打算邀功。事實上休戰之後他就一直窩在瀾的房間裡補眠,讓瀾去當大家的英雄。他想或許自己本來就不是當將軍的料,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想思考太多。

他只想跟瀾一起過他們的小日子。

這一點瀾是有共識的。在戰爭結束後他幾乎是立刻遞上了辭呈。王上念在他是這次的功臣,於是給了塊封地讓他去那邊享受退休生活。

然而瀾是不會這樣就滿足的。攜家帶眷來到封地安頓下來後他有事沒事便拉著香往外跑,近一點就在大宅附近晃晃,遠一點會跑到森林裡打獵。香一點也不想陪他瞎折騰,但拗不過瀾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是會同意,就這樣越走越遠,最後乾脆把家主的位子丟給陽,兩個人雲遊四海去了。

至於成為江湖上的黑白俠客,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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