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轉生成的OC
※CP是BG,只有最後面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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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的班級在看見講台上所謂轉學生的時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不確定性別的孩子看上去大概只有國小的年紀,東方面孔,黑色的短髮和深棕色的眼睛,身穿傳統的黑色馬褂。先不說一個小男孩——至少班導師之前說他們的轉學生是男孩,到底為什麼是跨國轉學生而不是跳級生,要知道就算是祁內移民,大部分也都會入境隨俗穿上安德拉斯的流行服飾或清爽的汗衫,光是外表這位新同學身上的槽點就已經讓他們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討論了。
更別說老師讓他在黑板上寫自己的名字時,他洋洋灑灑地寫了三個大大的祁內文字——唐沉香。
班上沒有祁內移民,沒有人看得懂,只知道他的字寫得很工整而已。
「那麼……各位同學,有什麼問題想問沉香的嗎?」
全班在老師提問的下一秒立刻沸騰,什麼稀奇古怪的問題全都上來了,甚至有男同學非常冒犯甚至帶了嘲諷意味地問他鳥有多大。沉香被吵鬧的聲音弄得眉頭皺得更緊了些,最後老師也費了好大的心力才讓他們安靜下來。
「沉香,你真的跟我們同年嗎?為什麼這麼矮?」
在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孩問了第一個問題後,大群人發出了訕笑。
沉香的眼睛掃過臺下的人,用還帶著口音的梵艾語冷冷回答:「我十六歲。」
「那你們祁內人都這麼矮嗎?」
「你會祁內『空夫』嗎?」
「你為什麼沒有留長頭髮?」
「嘿,下課要不要來比一下雞巴大小啊?」
沉香聽不懂那麼淺白的用字,但對方的表情、老師憤怒的責備和底下止不住的笑聲也大概能猜到是什麼非常無禮的發言。他壓下心裡的怒火,謹記爺爺把他送出國之前的教誨——
「你要是再像之前一樣鬧事,我們唐家就留不了你了!」
不過就算他不鬧事唐家還是容不下他一個偏房生的孩子就是了。就算大哥護著他,只要他會威脅到宗家的位置,總有一天還是會被處理掉。
所以說,他已經記下這些人的臉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些人最好記得今天自己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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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的梵艾語其實不差,之前在校成績都是中上,但畢竟學校教的跟日常用語還是有一定的差距,隔壁同學來搭話他一知半解也懶得聽懂,下課鐘響在其他人靠來座位旁邊之前他便溜出教室外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從寬大的袖口內袋裡拿出了偷藏的小煙斗和打火機。
「……好熱。」
安德拉斯聯邦的夏天比家鄉的天氣乾燥,才曬一下太陽就讓他額角滲汗。家裡特製煙草的香氣適時舒緩了他緊繃的神經,他坐在花台上,接著開始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麼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人生的出路。
雖然對爺爺罔顧他的意願把他扔過來這種地方讓他心生不爽,不過下了飛機辦好入學手續之後他也開始意識到這或許是他的機會。
當年統一戰爭時期宗家為了保全血脈讓一部分的人逃到安德拉斯,戰爭結束後十多年才「回歸」,在安德拉斯這邊成立新生堂當作分部。然而事實上由於地理位置相距甚遠,且兩國的黑幫生態也完全不同,新生堂除了按時繳錢和重要節慶會派人回宗家,在當地已經算是個有權有勢的獨立幫派了。
沉香那個相差將近三十歲的兄長兼當家也不太願意讓他到這裡。他們都清楚新生堂的人已經快要脫離宗家的掌控,沉香來這裡肯定會被對方當作人質。但他上個月不小心弄殘了一個找他麻煩的有錢同學,家人不得不把他送出國外避風頭。
他也不是那種樂意寄人籬下的個性,但爺爺要求他不能再鬧事,而無可否認的是他又怕那個老頭子怕得要死,只能先暫時壓下自己的火爆脾氣當個乖寶寶。
不過才來這裡幾天他已經快要受不了他那個表嬸的對他的刁難了,連他從哪隻腳開始穿鞋都要罵。他已經想到超過五十種搞死那個女人的方法,就等著時機成熟的時候來實現。
十分鐘的下課很快便結束。沉香百般不願地熄滅了剛燒熱的煙草,將煙斗蓋小心闔上之後便離開了那個角落。
回到教室後旁邊的同學仍然對他興致勃勃地問東問西。一會兒關心他剛剛怎麼轉眼就不見了一會兒又問他身上怎麼有股怪味道。沉香還是不想管他們,拿出全新的課本立起來就趴在桌上睡起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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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節課,沉香已經深深厭倦了不斷重複的自我介紹。
「唐沉香。祁內人。十六歲。」
「就這樣嗎?我們想更認識你一些呢。」臺上的化學老師不願意輕易放過他,而沉香自然也不想給對方好臉色。
「不需要。」他刻意壓低嗓子說,即使他的聲音仍然像個還未變聲的小孩子。
「嘿,不准這樣跟你的老師說話。」
「同樣的話我不想講這麼多遍。」沉香煩躁地反駁,即使他的聲音沒什麼太大的起伏,「我是誰一點也不重要。妳能做好一個老師的責任開始上課嗎?」
他的話讓班上的人再次躁動。當然不只是因為他怪異的用詞方式,或許每一堂課的老師都要求新同學起來介紹自己也讓他們感到不快,這番話正好講進了他們心底。
雖然這班問題學生也沒幾個人有在好好聽課就是了。
老師被堵得無話可說,尷尬之餘也不能對他做什麼。那堂課的氣氛著實詭異,由於沉香是直接走後門進學校的,大部分的上課內容他都因為語言關係而像鴨子聽雷一樣,連擅長的數學課也要邊翻字典邊寫題目,更別說有一堆專有名詞的化學課,因此他決定睡過去打算放學回家再把課本裡的詞彙寫上祁內文名字。然而他的囂張行徑卻讓老師對他的評價降至谷底,故意來個隨堂測驗不打緊,還挑明這個會納入學期成績。
沉香心裡知道這分明是被找麻煩。但他什麼也沒說。回家之後表嬸看到他那張掛蛋的考卷又是一番數落,而血緣已經遠到不知道哪個表的表叔只是冷冷說道:「就你這死樣子,逃到哪都只是條癩痢狗而已。」
「呵呵,那您就不要哪天不小心被我這條狗咬斷脖子。」
原本面無表情的沉香發出冷笑,笑得表嬸心裡發毛,咧咧罵罵叫他趕緊回房間不要出來丟人。他喜歡看到那女人那樣嫌棄卻又害怕的表情,雖然笑著生氣也不過就是個自以為帥氣的中二表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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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轉入的是一所社區高中——說實話他嚴重懷疑表叔是不是騙了爺爺拿走私校學費的差額。從他班上每節課同學不是睡成一片就是聚在一起開趴便能看出這間學校的校風不怎麼好。
然而作為一個青春熱血的人類高等教育機構,再怎麼差還是有著幾個耀眼的運動社團。作為練武家子的沉香沒什麼興趣參加,但還是有點好奇那些沒看過的運動到底是在做什麼。
「『足球』……怎麼跟我知道的好像不一樣?」他看著隔壁同學拿來的社團招生廣告,表情凝重地問道。對方手上的紙印著的圖畫是一個像穿盔甲的人手上抱著梭形的球在奔跑,看起來應該是學生自己手工畫的,因此看起來有些扭曲,但他很確定這跟自己知道那種看起來像大貓熊的足球不一樣。
「你說的是哪種球?」隔壁同學,那個奇妙的話嘮男生,沉香姑且幫他起了個小禿子的綽號。因為明明跟他一樣是高中生,這傢伙不但跟他差不多高,頭上還稀疏得像個中年大叔一樣。
「黑色跟白色那種……而且是圓的。」
「噢……你說的那個是『足球』,跟這個『橄欖球』不一樣。你有興趣的話週五下午可以去操場看他們練球。」
沉香點點頭,接下來招生的還有曲棍球隊和籃球隊。前者是在他們城裡的運動中心練習,後者沉香以前在學校就打過,某種程度來說這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也算有優勢——球到他手上別人必須彎腰才能搶。
「歌舞劇是……唱歌跳舞的那個?」
「是啊。你的梵艾語還不錯嘛。」
「還好。」
沉香又翻過幾張,最後也沒看到想參加的社團。小禿子說有些社團沒那麼多經費印宣傳單,所以會把海報貼在佈告欄,經過的時候可以看一下。
「對了,我記得去年我們才剛成立跆拳道社,你有興趣嗎?祁內人?」
「那個就算了。我怕有人被我打傷。我叔叔應該不想要我再惹麻煩。」
小禿子以為他在開玩笑,還說那他應該開班授課才對。畢竟那個表情和語氣確實很像一般中二少年會有的表現。然而這時的沉香並不是那麼穩重,就像尋常少年一樣鋒芒畢露,被別人懷疑了就急於表現自己。
「我是認真的。」
「好的好的,祁內人每個都會功夫對吧?」
「不是每個人,只是我的家族正好會。」
安德拉斯人對於東方國家總有奇怪的幻想和偏見,像是和櫻之鄉人都會忍術、祁內人都會武功之類的。不過對他而言安德拉斯也有很多與自己認知不同的地方,他本以為這裡的都是其他種族,然而事實上這個國家就像大雜燴一樣,什麼種族都有,連人類的數量也不少。
中學以下的學校和孤兒院是人類的專利,其他種族有各自的學習方式,因此學校裡只有人類。
這些都是題外話。沉香對於參加社團實在提不起太多興趣,而小禿子則參加了第二年的烹飪社。
沉香對煮飯沒什麼概念,先不說家裡的傳統觀念認為煮飯是女人的工作,這種事也輪不到他們這些少爺小姐動手。他不知道烹飪有什麼好玩的,小禿子就問他對什麼感興趣,他想了很久,最後回答:「算錢跟抽煙吧。」
「……這麼的……成年人?」小禿子看起來相當不可思議,連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
「算帳本會讓人心情變好。」
「……你要不要開個社團教別人數學算了?東方人算數都好厲害。」
「你也是東方人吧?櫻之鄉人?」
「第二代移民就不算了啦。我是土生土長的安德拉斯人。」
「你的東方血脈在呼喚你算數學。」
「你在哪裡看到這種台詞的!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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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的事蹟很快就傳遍校園了。雖然在原本的學校本來就挺有名的,但他怎麼也想不透明明沒幹什麼壞事,怎麼才上學第四天全校上下馬上都認識他了,甚至有名到別班的橄欖球隊隊員都在下課的時候跑來置物櫃找他麻煩,帶了好幾個人高馬大的同學圍住了他和小禿子。
「喂,矮子,你是不是走錯學校啦?國小在兩個街區外喔?」
沉香從保溫袋裡拿牛奶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關上置物櫃的門門抬頭看著那個比他高了將近三十公分的少年。
說是少年也不知道對不對,沉香本來就不會看別人的年齡。但他很確定對方身上穿著的是橄欖球隊的衣服,因此推測在自己面前像是一棵大樹的是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傢伙。
「有什麼事嗎?」沉香問道,但身旁的小禿子卻拉了拉他的袖子要他別多話。
「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沒說我怎麼知道?」沉香語氣和表情平板,即使由下而上看著對方也沒表露出弱者的姿態。他的表現理所當然讓對方非常不滿,狹小的走廊也開始聚集一群看熱鬧的學生。
「小子,你很囂張啊?你以為你是誰敢跟我這樣講話?」
「喂……快跟他道歉……這個人你惹不起……」小禿子忍不住拉扯他的袖子低聲警告,可沉香卻將他推開。
「我沒做錯事為什麼要道歉?」沉香反問,接著又朝那些球員問道:「所以你們找我有事嗎?」
「你覺得呢?臭黃種豬。」為首的隊員說著伸手就推沉香的肩膀。後者微微皺起了眉毛,他雖然聽不懂對方罵了自己什麼,但他知道對方是在挑釁他。
「別碰我。」他發出第一次警告。然而作為平時就被人畏懼習慣的角色,對方當然只當他是在裝腔作勢,又再推了他肩膀一下。
「我就碰。不然你能怎樣?回家找你媽咪哭嗎?」
沉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這次連其他人都能看出他表情的變化。他對自己的母親沒有印象,對方的一句話也不知是踩了他的地雷還是捅了他的軟肋,火上澆油的效果倒是十分顯著。
「我說,別碰我。」他第二次警告。想當然爾對方還是非常盡職地作了死。
然而這次他的手沒碰到沉香的肩膀。那被寬鬆的袖子覆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手臂竟穩穩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沉香難得有了表情,瞇起了眼睛面露不悅,指尖幾乎要掐進對方的肉裡。那個少年見狀也嚇了一跳,就在他不甘示弱想反擊的時候沉香一出力就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扯,出拳的速度幾乎看不見影子,扎扎實實打在對方門面、心窩和腹部,下一秒就讓對方捂著血流不止的鼻子跪在自己面前。
原本還在躁動的學生們再次為他陷入了死寂。
「我說,別碰我。哪一個字你聽不懂?」
本該帶著稚嫩的聲音此時竟冰冷得讓所有人不寒而慄。他放開了被自己鉗住的手,狠狠抓住對方的頭髮逼著對方抬起頭看著自己。
「你剛剛叫我什麼?再叫一遍試試看?」
「不是……那個……」
「叫『爹』。」
「爹……」
「唐爹。」
「唐爹……」
也不知道是被喊爹喊得心裡爽還是對方又是鼻血又是眼淚的模樣太可憐,沉香也不想管對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喊了自己什麼,鬆手讓對方連滾帶爬地退回自己嚇傻的小夥伴中間。只不過一有跟班壯膽對方又大了起來了,一邊捏著鼻子一邊又朝他罵道:「我警告你!這次只是讓你……下次你就不要被我逮到……」
沉香瞪了他一眼,接著突然往前踱一步便讓對方嚇得發出怪叫連連後退,面子和形象全掉了一地。
「下一次,我會把你的鼻子打斷。然後再下次,我會折斷你的手臂、把你的舌頭割下來餵魚。」
這次沒有人再笑他的口音或是用字奇怪,從保溫袋拿出牛奶也沒有人再恥笑他為了自己的身高還在喝那種東西,甚至在他回教室的時候圍觀的人群和自動讓出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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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那個仗勢欺人的惡霸還是被他打斷了鼻樑,還買一送二讓兩個跟班差點被他挖出眼珠子。大概是為了自己的手跟舌頭,接下來沉香的日子便過得十分清淨,連帶著欺負小禿子的人都變少了。
然而在第二個週之後,事情的走向卻變得有些奇怪。
漸漸地越來越多人叫他唐爹,還時不時會上貢一些東西討好他。幾個精明鬼發現他每天都會帶三瓶牛奶到學校喝之後時不時就會有不同口味的牛奶出現在他桌上。
最不妙的是,居然有女同學能看著他小學生的外表求交往。沉香凝重地看著桌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情書陷入沉思,而旁邊已經笑到虛脫的小禿子則虛弱地問他:「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拒絕吧。如果只是玩玩就算了,我又不喜歡她們。」
「欸……我以為你會接受欸……」小禿子有些意外,並且自動忽略了到底為什麼能接受女同學不同方面的邀約。
「你大概在想我長得這麼像小學生應該沒有交往經驗吧?」沉香朝他挑眉,「國中三個,高中一個,全部都因為『果然還是沒辦法接受外表這麼像低年級生的男朋友』和『感覺不到我喜歡她們』這種理由分手了。」
「不,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吧?不只長相,你連聲音都像小孩子欸!那些女人到底是為什麼開始交往啊!」
「跟這些女孩子一樣吧?誰不喜歡會打架的壞男人呢?」沉香說著還故意掀起袖子露出青筋暴突的結實手臂,立刻就把對方說服了。
「欸……等等,那你,那個……你跟你女朋友……親過了嗎?」
「……你猜?」沉香的語氣十分曖昧,讓小禿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該不會……連那個都……」
「我是看起來像小孩,但心靈跟你同年紀喔?」
沉香沒說出口的是他連男同學都搞過,在上一間學校差不多都能開個後宮了。
小禿子看起來大受打擊,接著看他的眼神彷彿在看著一個背叛者一般。沉香不禁有點好笑,看下課時間班上的人少便壓低聲音道:「跟你說吧,其實是因為我們家族雖然是人類,但都能活很久,所以長得很慢。」
「……欸?」
「五歲之前都跟正常人一樣,五歲以後就會長得越來越慢。一般來說男生能長到二十歲,但我們家的會長到三十以後,而且很多人都能活到兩百歲以上。」
小禿子一開始以為沉香是在開玩笑,但他的表情非常認真,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所以……你不是矮,是身體的年紀真的就那麼小?」
「可以這麼說。」沉香頓了一下,接著補充:「不過心智跟一般人一樣。」
「……神秘的東方人。」
「你自己也是東方人吧?」
「我是安德拉斯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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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最後加入了攝影社。
由於社團活動是必修學分,沉香尋思許久也不知道要去哪一個社團,正巧哥哥為他之前揍人的事打越洋電話來討說法,最後還是答應給他錢買相機了。
「沉香……我知道你很辛苦,但安德拉斯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他的大哥,一個和善到相處完全看不出是黑道大當家的男人,說話的聲音也是溫文儒雅。要不是見過對方手段之兇狠,沉香怎麼都不會相信這人是怎麼坐穩這個位子的。
「我知道。」沉香刻意壓低音量不讓表叔和表嬸聽見他們的對話。
「我沒讓爺爺知道,他老人家禁不起你這樣三番兩次鬧事。」哥哥嘆了一口氣,隨後便問道:「說吧。為什麼打人?」
「他們先動手的。」
「我想也是。你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的。但是你要知道一個道理——小不忍則亂大謀。」
「……怎麼說?」
「表嬸跟我告狀,說你威脅她以後要讓她跟那些人一樣。」
沉香稍微回憶一下,然後長長喔了一聲。
「我只問她是不是害怕我把她揍得跟他們一樣而已。」
「沉香,真正的強者就像包子,喜怒不顯於色,亦不會讓他人察覺心思,從外面看不出裡面到底是什麼餡兒。我跟爺爺保不住你在本家的地位,但你有機會能在安德拉斯翻身。從現在開始你就要做全準備,收起你的尖牙跟爪子,等最後一刻才能亮出來。」
「……我明白了。」
「嗯……對了,你剛剛說你參加了攝影社,表叔有買相機給你嗎?爺爺昨天有幫我匯錢到你的帳戶了。」
「沒有。他們沒說拿到錢不幫我買。」
「讓我猜……他們也沒讓你去上原本說好的私立學校對吧?」
「公立的喔,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打人還沒被對方家長往死裡告?」
「……我明白了。你先別對他們發作,這筆帳我們之後再算。」
他一直覺得老哥這個包子的比喻非常好。他確實需要一層皮來包裝自己。但那個「皮」應該要長什麼樣子他一時也沒個注意,跟哥哥寒暄一陣子之後掛上電話他便回到房間裡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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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社沒有老師也沒有器材,學生也都愛來不來的,第一次上課選了班長之後宣布期中期末記得交幾張照片就再也沒集合過。沉香拿著自己的相機也不知道怎麼調光圈焦距快門,閒著就在下課隨便拍,漸漸地也自己摸到了一點訣竅,別人在上社團課的時候他便到操場邊拍那些運動類社團練習。
他喜歡拍人,照片導出到電腦之後他便開始觀察每個人物的臉部表情。雖說從小就練成了會看人臉色的技能,但靜下心來看還是能發現一些微妙的細節。
不過這樣拍果然還是引起了注意。這天他又頂著太陽坐在觀眾席拍橄欖球隊,結果休息時間那個鼻子上還包著紗布帶頭的惡霸就帶著跟班跑來了。這時小禿子因為提早下課坐在他旁邊,當場嚇得臉色發白。
「喂,你在拍什麼?」
「什麼都沒……」
「在拍你們練習。」沉香打斷了小禿子。這種示弱方式只會激起這些人的凌虐欲而已,而他也看得出對方這次並不是帶著惡意來找麻煩的。
「是喔,記得拍帥一點啊?」
「你要看嗎?」沉香問著就把背帶從自己脖子拿起來,將沉重的單眼相機交給對方。而知道這台相機價格的小禿子已經嚇到快把心臟吐出來了,瞠大眼睛看著沉香教對方隨意拍了幾張,然後從銀幕上看剛剛的成果,接著又拿出了前一天剛洗好之前練習的照片給他們。
「噢噢……挺好看的……啊!原來那時候那傢伙偷撞人!」
「是嗎?」沉香的平淡與對方的激動形成了強烈對比。
「等等我去找他算帳……對了,這些照片多洗一份給我。」
「好啊。」沉香接過對方遞回來的相機,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啊不過,作為交換,你得給我一點東西。」
「……你想勒索我?」
「冷靜點。我要勒索你還需要照片當理由嗎?」沉香用笑容化解了少年眼裡的敵意,即使這在小禿子眼裡特別滲人,「我只是在想,你有沒有不要的舊漫畫書?」
「……漫畫?」
「你知道的,我的安德拉斯語不是很好,所以想用一些更貼近生活的方式學習。昨天在書店看到漫畫書突然想到……」
打斷沉香的是教練的哨音。少年跟跟班回頭看了眼集合的手勢,丟下一句「我知道了,明天你來我班上找我」便重新回到球場上。
等那群肉食動物離開之後小禿子才恢復正常。他用一種混合著驚嚇、疑惑和擔憂的複雜表情看著他,抖著聲音問道:「沉香……你是認真的嗎?看漫畫學安德拉斯語?」
「認真的。」
「……希望你不要變得更奇怪……」他頓了頓,「可是我也有舊漫畫啊!你為什麼非要跟他借不可!」
「這個嘛……」沉香故作思考,然後平靜地回答:「那種人喜歡別人有求於他,就算是這種小事也能讓他產生……那個字怎麼說?比別人高?」
「優越感?」
「對,優越感。」
「……我記得你說過對我們學校這種階級生態不感興趣吧?」
「對。我沒有打算跟他做朋友。但他有利用價值,打好關係不是壞事。」
「……突然覺得,沉香你真的好……神秘。」
「你要說的是可怕對吧?」
「不要再讀我的心了!神秘的東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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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天沉香收到的舊書多到差點讓他帶不回家。一群男生一聽到他對英雄漫畫有興趣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推薦各種不同的角色,接下來就像小學生一樣為了哪個英雄比較強大吵起來。沉香也沒想到區區一部漫畫居然還分成這麼多角色跟平行世界,而且清一色都是筋肉猛男跟性感女郎。沉香對自己的身材還算滿意,但怎麼都覺得這種肌肉量不是正常人類能達到的。
學外語是其次,他翻漫畫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找他的「皮」。
一個有著鮮明形象的角色。
翻漫畫找靈感要是被他哥知道肯定會偷笑。大哥是天生的雙面人,聽說從小就非常精明,講難聽點就是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父親的正室,沉香要叫大娘的那個女人也是出了名的蛇蠍心腸,要是在她生前父親包二奶的事就爆出來,他這個原私生子大概早就被對方弄死了。
然而看照片也能推測出哥哥的「皮」來自於母親。端莊優雅,一顰一笑每個動作都帶著大家閨秀的氣質。有時候沉香都會想明媒正娶的老婆果然不一樣,他的母親只是個平凡的鄉村姑娘,甚至比他大嫂還年輕。可他的眼睛和鼻子特別像她,大概是也沉香對自己的五官最滿意的地方了。
母親在他出生沒多久就死了。聽說是羊水栓塞,但用膝蓋想也知道是家裡的人搞的鬼,最後就算過門也沒能進祖墳,族譜上亦沒有她的名字。父親過世前從未提起過她,彷彿世界上沒有這個人存在一般。
小禿子總掛在嘴邊的那句「神秘東方人」確實影響了沉香。他在就寢前大致上整理出漫畫中對祁內人那種微妙的印象。
丹鳳眼,會武功,看起來像哲學大師,還有普遍留著改朝換代後只剩流浪漢擁有的長辮子。老實說在他轉學前除了老一輩的已經鮮少有人穿傳統馬褂,他之所以會這樣上學純粹只是自己喜歡,何況他的衣服也算改良式的,有幾件的盤扣只是裝飾,實際上裡面還藏著拉鍊。
他看了眼桌上的鬧鐘,八點半。現在寫作業好像來不及了,於是熄掉了煙斗準備明天早上做完早課再邊吃飯邊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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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東方人有什麼既定印象?」
小禿子一臉惶恐地看著下課時間聚在校園角落抽煙的橄欖球員,以及提出問題的沉香,整個心幾乎懸到了嗓子眼。
「對啊。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很矮吧?」跟班一號,上次差點被他挖出眼睛的那位,非常不怕死地說,「還有眼睛很小。」
「雞雞也很小。」
「閉嘴。」跟班一號用力拍了跟班二號的腦袋。然而沉香也知道那是事實,因此並不是特別在意。
「這我都知道……還有呢?」
「很會煮菜吧。很多移民都來這裡開餐廳或是在廚房工作,而且什麼都吃。」帶頭的那位終於開口了,「數學特別厲害。還有會功夫。」
「……好吧。至少我眼睛很大。」身中數箭的沉香自嘲道,握著煙斗的手指輕敲斗缽。
「話說回來,為什麼你不抽香煙啊?煙斗感覺好像老頭子。」
「我抽過一兩次,香煙的味道太……強烈。我受不了。」沉香說道,「而且我家的煙草是自己配的。外面買不到。」
「自己配的煙草?好酷?」
「嗯,我家有賣中藥。」
包括旁邊幾個不認識但聚在一起抽煙的,一大群人看著他的眼神簡直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好酷!所以你們家會幫人用那個針嗎?」
「針灸?以前家裡有人會。」
「哇喔!那按摩呢?」
「那是推拿……我會一點。」
「你功夫是跟誰學的?」
「從小家裡就會教。我家自己有一套拳法,每個小孩都得學。」
「那可以教我們嗎?」
沉香看著這群人,無言了半晌馬上轉念想著或許教會他們之後可以收為自己的小弟。這時的他還沒有打算扳倒表叔,單純只是想著以後能在新生堂搞到一個高一點的地位。而在這之前培養自己的實力跟人脈非常重要。
內心打著不為人知的算盤,沉香點頭答應了。
「可以。不過會很辛苦。」
「沒問題的!」他們毫不猶豫地答應。
雖然沉香說要教他們是認真的,然而到了第三天,沒有人再出現。
「不能不要蹲馬步直接教我們嗎?」那幾個同學下課時哭喪著臉問跑來質問為什麼沒出現的沉香。
「不行。我說過了要從基本開始。」
「至少教我們幾招……」
「我從三歲就開始蹲馬步了,你們以為學功夫隨隨便便兩三天就能變得那麼厲害?」
「但四點起床也太早了吧!」
「還好吧。我來這邊調過時差也沒什麼。」沉香不以為然,只覺得這群人簡直是沒恆心沒毅力眼高手低好高騖遠的廢物。
「天都還沒亮欸!」
「我每天都四點起床做早課啊。」
「……等等,那你幾點睡覺?」
「八、九點。充足的睡眠很重要。」
「不,這種作息、你是老人嗎!只有我爺爺才會十點睡覺五點起床啊!」
「我從小就這樣。」沉香說著嘆了口氣,「你們想放棄的話就算了。不過你們晚上做什麼事能搞到那麼晚?」
「有時候聚在一起喝酒,有時候去唱歌。或者去夜店。」
「夜店?」這次換沉香眼睛亮了。
「對。你沒去過?」
「沒有。那是什麼地方?」
「跳舞跟認識女孩子的地方……啊不過你大概是進不去了。那裡有年齡限制。」發現沉香意外地其實沒那麼容易生氣,這些人也開始越來越口無遮攔。而沉香也確實知道他們說的是事實,他抹了把臉,思量一會兒之後便問道:「你們告訴我在哪裡就好。我想應該有辦法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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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沉香日後成為新生堂堂主的第一顆炸彈。
他找到了表叔幾個拉皮條的手下,忽悠對方半天終於弄到了夜店的特殊邀請卡。然而夜歸的代價便是表叔和表嬸將他的零用錢減半。
要知道沉香拿的零用錢本來就不多,每天三瓶牛奶加上午餐和通勤車費一個禮拜剩下的錢只夠再買一本色情雜誌,減半之後這堂堂黑道世家的小少爺連自己的餐錢都付不起。但他記得大哥跟爺爺的教誨,這口氣他硬是忍了下來。至少這還沒觸碰到他的底線,他有的是辦法自己弄到錢。
首先是哥哥和爺爺寄來的零食。這些東西在家鄉常見,但在安德拉斯幾乎沒有人看過。他並不是特別愛吃,但家裡那兩位長輩怕他想家硬是寄了一大箱。於是沉香開始在學校做起了無本生意,還會給某些有拉攏價值的人優惠。一下子他那個祁內點心鋪的生意就好到全校都知道了,雖說校內禁止金錢交易,不過禁止談戀愛都有一堆班對校對在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做點小生意也沒有老師管他。
甚至還有老師私下跟他拿點心的。
零食很快就賣光了。他左思右想,又想到一個法子,開始跟伙房的廚子套交情。他知道這些人老被老闆當奴隸,而他裝作清純少年友善點很快節能拉攏人心。這時候他這過於稚氣的臉就變得非常有用,很快地廚子們也會開始偷偷塞點自己做的祁內零嘴給他。這些東西當然不是進沉香的肚子,而是成為另一種大受歡迎的商品。
然而沉香終究是個少年,還是個特別愛錢的少年,即使收入已經遠遠超過自己原本的零用,嚐過了甜頭就不可能罷休。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接下來就是重操以前在祁內學校的舊業——利用自己高超的翻牆技術幫同學從外面帶東西回來,換句話說就是代購。
一開始只是帶些零食飲料,偶爾還有體育活動被打出去的球。但接下來他發現另一個更大膽但更能賺錢的方式。
偷渡違禁品。
黃色書刊、香煙、酒精飲料甚至危險刀具,只要付得起錢他才不管別人拿來做什麼。代購抽佣本來就是在學校最好賺錢的方式,然而這個生意最終在接近寒假的時候被校方發現了。
起因是一群曾經也找過他麻煩但現在差不多快變成他小弟的不良學生罔顧他的勸阻在學校裡把另一個學生砍傷,自己捅簍子就算了還把他幫忙偷渡的事抖出來。他在期末考前被停學三天,而他的代理監護人,也就是表叔和表嬸也被叫到了學校。
那一天,表嬸朝他辱罵了整整三小時,在被他瞪視之後更是甩了他好幾個巴掌。
屈辱感成了他心中燎原前的星火。他仍然忍了下來,用恨意在心頭刻下了看到的每一個畫面。他看著表叔和表嬸在他房間翻箱倒櫃,將他存了一整個學期的私房錢拿走,用那些舊漫畫砸他,譏笑他竟然還會做那種英雄白日夢,最後沒收了他視為珍寶的那只煙斗。
而這時他們才真正踩過了他的底線。
「你們最好記得今天的事。你們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他強迫自己笑著說,而回應他的是表嬸的一個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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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學的三天沉香被他們關在房間裡,除了廁所連武場和飯廳都不讓他去。他把枕頭立在牆上狠狠揍到羽毛噴飛,然而少了特製煙草的安撫他根本無法冷靜下來。
那個煙草摻了不少定神的草藥,平常他都是依靠這個自己保持思緒清晰。那只煙斗是爺爺在他十五歲的時候親手交給他的,是對他成長的一種肯定。爺爺雖然經常被他氣得跺拐杖,但絕對是整個家最疼愛他的人,亦是他最尊敬的長輩。如今被收走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屈辱,還讓他為無法保護心愛之物而深深感覺到無能。
他自認為資質不差,從小練武就被稱作整個家族最有天賦的孩子。在校成績一直維持在中上,而且總有辦法讓家裡看不起自己的人吃悶虧。然而寄人籬下的時候卻什麼都做不到,沒有人能當靠山,不能打電話回家尋求幫助,而他相信為了不讓本家的人發現他們擅自扣他的零用錢,表叔和表嬸也絕對不會回報這次的事。
畢竟他的零用錢實際上都是本家在付,被扣下的全被這對姦夫淫婦黑走了。
被反鎖的門實際上踹幾腳就能踢開,而他也不是沒有能力在外謀生。但如果逃走了就是在變向昭告天下他的失敗,而他絕不允許自己的人生留下這種狼狽的污點。
在氣了一整晚之後沉香感覺自己整個身體彷彿被掏空。他坐在堆滿散落的衣服和各種東西的床上抱著頭縮在角落,可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他仍倔強地忍住了眼淚。
這是他第一次興起一股強烈的決心。他要的不只是這個家的一個地位,他要把表叔和表嬸從現在的位子扯下來,讓他們嚐嚐活在地獄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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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變向囚禁的第二天,有個意外的訪客來到了他房間。
那是新生堂裡比較光明正向的生意——中藥鋪裡一個管庫房的中醫陳叔。由於中藥鋪的藥庫實際上就在他們家旁邊,之前沉香拿煙草幫他抓藥的都是這個中醫,雖說稱不上親近,但至少不是交惡的對象。
沉香看著對方關上門之後將書桌椅拉到床邊,從袖口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他。
那是他的煙斗。
然而沉香沒有接過手,他的表情就像一頭受傷的狼,瀕死前仍然保持著自己的高傲。
「你這是同情還是別有目的?」
「……老實說,我是覺得當家的這次真的太過份了點。你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他們現在在做的,他們應該誇獎你做得很好才對。」
沉香扯了扯嘴角。不予置評。
「所以呢?這也不管你的事吧?」
「你平常抽的煙草有定神的作用,所以戒斷症也會很嚴重。你應該不想又因為打人被懲罰吧?」
沉香知道他說的沒有錯。但現在的狀況已經夠糟糕了,他不想再接受別人的施捨。
「我說,所以呢?」
「與其同情倒不如說心疼。你一個人來到這種陌生的地方還被當家的這樣對待,我看著都為你感到不值。」
他說著又拿出一包配好的煙草和一盒火柴,將東西放在床上後便起身離開。
陳叔前腳剛走沉香後一秒就抄起煙草開始塞煙斗,在點燃之後深吸一口,嗆了一下便開始乾咳,可煙草燃燒的味道還是讓他安心不少。
他把椅子拖回書桌前開始,一邊抽煙一邊重新翻開課本複習。回歸正軌的思緒終於開始正常運作。
他想成為的從來就不是什麼英雄。他想要的是一個優雅卻又冷血的反派。他沒有母親當作典範,沒有人給予他指引,但那些都無所謂。他就是自己,他能做一個比表叔更優秀的領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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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拉斯的寒假跟祁內的新春時間錯開了,以至於沉香剛開學就請了好幾天假回老家。小禿子和其他人差點以為他被退學了,直到他再次出現在校門口,而幾個橄欖球隊員正巧在把某個戴眼鏡的可憐蟲扔進大垃圾桶。
那個可憐蟲看見沉香便開始大喊唐爹救命,可沉香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便逕自走進校舍。
事實上他從來就沒對其他霸凌受害者伸出援手,小禿子也只是因為與他交好才讓其他人不敢繼續欺負。也不知其他人到底是怎麼想的,以為他教訓過不良份子就是英雄,甚至很多人都認為上個學期他被停學是被那些混帳陷害的。
下課的時候那幾個上學期已經聊得不錯的球隊隊員還是沒忍住問他:「為什麼早上你沒救那個眼鏡仔?」
「為什麼要救?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好人吧?」沉香對他們揚起一個笑容,語氣比以往更為溫和。然而他們完全感覺不到他的笑意,相反地是發自內心令人發寒的冰冷,比以前更加難以琢磨。他的眼角擦上了淡淡的紅色眼妝,瞇眼微笑的時候比以往多了一層神秘感,頭髮似乎也刻意留長了些。
「你這個寒假發生什麼事了啊……」
「只是有了點小小的覺悟而已。」
究竟是什麼覺悟其他人沒有再追問。話題聊著聊著就走向了日常,可他們很快就發現沉香似乎在做什麼奇怪的人設,說的話少了,大多都靜靜地聽他們講,偶爾插上一兩句話。
他在學校的點心鋪和代購生意還是照常進行,偶爾心血來潮還會給其他同學表演翻牆特技。可連小禿子都能感覺出來這傢伙變得越來越不像這個次元的人物,連發言都變得越來越奇怪,甚至有時候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跟誰說話。
「奇怪嗎……」沉香得知他的想法後捂著嘴陷入沉思,可他用祁內語說的話小禿子一個字都聽不懂。「果然太倉促還是不行啊……」
「什麼?」
「沒什麼。我會修正的。」
「沉香,畢竟我們還是朋友,有什麼困難一定說出來,我一定會幫你的。」
這是沉香開學以來第一次、也是小禿子這輩子見過的最後一次,他明顯愣了一下,短暫地皺起眉毛後馬上又恢復那個笑得很奇怪的模樣。
「是呢。但因為是朋友,我不希望你知道太多我的事……以前跟你說過的已經夠了,接下來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所以……但還是謝謝你的關心。」
「什麼啊……你是不是撞壞腦袋了……」
「我腦子很清楚喔。」沉香說著像是刻意要將話題帶開,偷偷從抽屜抽出一本書的一角,而小禿子馬上會意到那是什麼,眼睛倏然瞠大。
「你、你真的弄到了?」
「之前答應過的。我可是說到做到的人。」
小禿子看看班上其他人似乎都在做自己的事,於是顫抖著伸出手接過了那本封面就是性感女郎的雜誌。然而就在那一刻,橄欖球隊員彷彿憑空出現一般從他後面的窗戶伸手抽走了那本書。
「哇喔,沒想到發育不良的小矮子居然也會喜歡這類型的嗎?」
小禿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反而是沉香挑了挑眉,笑著對開始大膽翻閱的跟班一號道:「那是他跟我買的。你們最、好、不、要這樣。」
「呃……好,抱歉。」被他加重的語調嚇得手狠狠抖了一下的金髮男孩立刻將書還給小禿子,而小禿子一接過也馬上塞進了書包。「欸對了,唐爹,我們剛剛才說到你怎麼來這半年都沒教到女朋友?我們學校沒有你喜歡的類型?」
「我不喜歡比我高的女孩子。」
跟班一號二號和小禿子不約而同無言了幾秒,最後還是忍不住吐槽:「說真的,就你這標準在安德拉斯根本找不到吧!」
「祁內倒是不少。雖然我更喜歡一米五以下的。」
「……我們本來想問你要不要跟我們去找漂亮小姐玩的。看樣子還是算了。」
「……你們要去嫖妓?」
「噓!別說那麼大聲!」
沉香挑眉看著眼前要說未成年還真看不出來的大傢伙。雖說自己也不是沒跟漂亮姊姊玩過,但有了之前晚歸的教訓,沉香可不想再繼續惹出任何讓那些人有機會找自己麻煩的事。
「你們去玩吧。我有需要也能自己找。」
「噢……噢我們以為你自己找會被拒絕才想帶你一起去的……」
「我有我的辦法。」
畢竟家裡本來就有做這方面的生意,沉香又跟那幾個叔叔混得不錯,走後門拉幾個小姊姊不算太難。當然他不可能告訴同學這種資訊,其他人也相當明智地選擇不問他到底用的是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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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寒假期間他都一直待在本家。
原本不想提起這幾個月的經歷,但大哥那見鬼的觀察力跟要命的套話技術很快就讓他如實招供了。年紀完全能當自己爸爸的男人低垂雙目沉思了半晌,然後開口問他希望怎麼做。
直到大哥過世前沉香都沒弄明白對方當初讓他去安德拉斯真正的意圖是否就是要讓他上位成為新生堂堂主,藉此把即將脫離的分家拉回體制內。他甚至不知道對大哥來說他究竟是弟弟還是棋子。然而對他來說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那是他最後一次在祁內待超過一個月,接下來只有在重要節日他才會回國,其他時間都蟄伏在新生堂,表面上就當個被他們懲罰過後順從他們的龜孫子,暗地裡則開始拉攏底下的人建立自己的勢力。他的「角色」演得越來越好,可那層「皮」戴上之後就再也脫不掉了。直到高中畢業後大哥和爺爺刻意發函表示本家目前有些混亂,沉香需要多待在安德拉斯兩年左右。而那兩年便是他整垮表叔和表嬸的重要關鍵。
二十歲生日過後沒多久,他冷眼看著向他絕望求饒的兩人。他身旁的陳叔不忍看這殘忍的一幕而別開了臉,可沉香不是醫者,甚至可以說他等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一直以來他想成為的從來都不是英雄。
「我說過你們會為了對我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他從容地微笑,看著那幫人被酸液腐蝕的下肢,彷彿熏天的臭氣與他無關似的,「我一直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他手段之兇殘幾乎讓整個剛接手的組織裡所有人都畏懼。然而縱使如此,國中生似的外表還是讓其他幫派覬覦他的地盤和生意。他確實很年輕,但他是個聰明的商人,亦是個兇狠的黑道頭子,是披著狐狸外皮的狼。短短幾年的時間就讓這一帶其他黑道不敢再繼續動他的歪腦筋,反而能好好談起合作了。
「我喜歡夜店。我們在鬧區開一間祁內風格的夜店吧。」
高中生模樣的沉香在幹部會議上笑著這樣說,底下的人臉幾乎都要黑一半了。他們始終搞不懂這傢伙為什麼總能心血來潮就想幹大事,然而畢竟是自己選擇倒戈的主子,他做事總有自己的一套辦法。
那間夜店開了許多年了生意還是很好,還多開了幾家同樣是祁內風格的酒吧、餐廳乃至於色情按摩店,甚至有一間讓所有人開始懷疑他們這越長越妖冶的當家到底是什麼性取向的男同志酒吧。
沉香身上的謎越多,他本人就越開心。
畢竟從一開始定位的形象就是小禿子的那句「神秘東方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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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卸妝之後其實只能說是清秀的男性而已。當初打算把頭髮留長的時候被表叔罵過死人妖,還被表嬸強迫剪短。在明爭暗鬥的時期雖然兩人已經管不了他臉上的妝跟能夠綁辮子的長髮,但也經常譏諷他不男不女。然而性別的事在他捲起袖子揍人之後幾乎所有人都會乖乖閉嘴絕口不提,真正成為他天大地雷的,是年紀。
不僅僅是外表的原因。從小到大已經被問得夠煩了,在成為堂主前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四年內表叔和表嬸又總是用年紀壓制他,彷彿那是唯一能在他面前說嘴的東西。論心機這兩個人最後可是死在了他為他們訂製的硫酸池裡,論生意頭腦他不但擴大了經營的範圍、甚至讓原本的中藥鋪多開了好幾個分店。其他黑幫互相爭鬥也絕對不敢在他的地盤上造次,整個內部體制都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條。他不懂為什麼這些人能用年紀去評斷一個人的能力,他比家裡任何一個長輩都還要優秀。
當然,除了大當家和他們的爺爺——實際上是曾祖父除外。
由於太過長壽的關係,他們家的輩分只會算到第三代,再往上的稱呼就跟吸血鬼一樣以對方跟自己直系長輩的關係判斷。不過家族啊血親啊這種事沉香根本不放在眼裡,甚至大哥極力想把他的名字留在族譜的事他都顯得漠不關心。
大哥在一場離奇的車禍中喪生。那年沉香三十五歲,而大哥的孩子,他的侄兒,只有二十二歲。
由於大當家死得太突然,在葬禮後緊接著就是整個宗家的繼承權戰爭。那些人忌憚著同樣屬於宗家還最得前大當家疼愛的沉香,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沉香是第一個宣布退出的人。
「我在安德拉斯待得很好,將近二十年的心血都在那裡,沒必要回來爭取這個位子。」
他蠻不在乎的用手指甩自己的長辮子,可所有人都很清楚這個在安德拉斯分家的地位幾乎等同於大當家的人才是這場戰爭的關鍵,他站在誰身旁便意味著爺爺也會支持哪一邊,而爺爺雖然已經不管事,但畢竟是德高望重的前當家,在他背後的是家族一半以上的勢力。難就難在沉香這人實在太捉摸不定,沒有人知道怎麼拉攏他。
最令人跌破眼鏡的是,他以一個荒謬的理由支持自己太過年輕又浮躁的侄兒成為下一任大當家。
「因為他長得很像他爸爸。」
所有人都知道沉香對大哥有著將近戀兄情節的尊敬,但他們沒想到他病得這麼嚴重。
「反正如果他不適合的話你們也會把他弄下來嘛?說到底也別拿自己的年紀說嘴了,大家都清楚你們比年輕人多的只是失敗的經驗,而不是管理和處事的能力。」
事實上沉香壓根兒只是想讓最年輕的競爭者上位而已,純粹的鬧事心態,不帶一絲半點公德心。大哥的死對他來說只是惋惜,他早就厭倦了能夠獨立處事的新生堂事事都得遷就於本家、所有收入都還要七三分帳。以前是看在大哥當家的面子上勉強不要作怪,畢竟他有現在的地位,大哥背地裡也幫了不少忙。現在本家的未來如何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了,如果侄兒或其他繼任者搞得不錯,他就是想辦法帶著新生堂脫離,如果本家被玩垮了他就少了這個功夫。
不過令他倍感意外的是,那個吊兒郎當的侄兒居然撐了好幾年還沒被拉下來,甚至把本家帶領向另一個巔峰。畢竟還有點用處,而且確實減少了對新生堂徵收的數字,沉香也就沒這麼急著要脫離了。
反正對他們家來說有的確實就是時間。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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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後繁雜的市區變得像空城一般杳無人煙,只剩下紅燈區還異常熱鬧。而在附近小巷子裡有一間小小的櫻之鄉料理店,老闆正哼著自創小調擦桌子。冷不防地門口掛的清音鈴被搖動,他抬起頭習慣性地用母語喊了歡迎光臨,卻在見到來者時愣了一下。
倒不是像平常看到來鬧事的準備打電話的那種愣,笑容很快便在他臉上漾開。
「喔,好久不見啊,沉香。」
「好久不見。」沉香仍然是那個深藏不漏的笑容,但明顯比平常還要溫和許多。他的手伸在背後,小禿子探頭才發現他正牽著另一個人。
一個獸人混血少女。頭上有著顯眼的貓耳朵——而且還不太像一般的貓,而是某種山貓。銅鈴般的眼睛看起來有些不安。合身的紫色旗袍襯出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與其說是用牽的,她雙手都抓著沉香的袖子,似乎再多嚇她一下就會抱住對方一般。
重點是,這個女孩的身高只到沉香的下巴,甚至比小禿子跟他那個漂亮的老婆還要矮,絕對沒超過一米五。
小禿子第一個反應便是:「哇操,你這傢伙真的找到一米五以下的理想型了?」
「嗯哼。這個是小蘭花。」沉香的笑容幾乎發自內心,可看慣了他那做作的模樣小禿子只覺得有夠毛骨悚然。
「不會是拐來的吧?」
「怎麼可能呢。」沉香看上去一點也不心虛,「我喜歡的東西當然是用搶的。」
「你這傢伙……」大概也知道沉香的做事方式,小禿子只能扶額嘆氣。而沉香一邊拉開店裡的椅子一邊跟小蘭花用祁內語嘀嘀咕咕,小禿子猜他可能是在介紹自己跟這家店。
果不其然,接下來小蘭花就轉身看著小禿子,用祁內語小聲說道:「豆丁太叔叔,你好。」
跟沉香相處久了小禿子也聽得懂幾個簡單的祁內語,可這不是重點,小蘭花的聲音非常軟,不能說是稚氣,完全聽得出就是本音,可就是足以融化人心的奶聲。
小禿子也差不多能理解為什麼沉香的表情能寵溺到如此噁心了。他戰戰兢兢地一邊拿菜單給他們,站在旁邊看了半晌還是忍不住拍桌吼道:「不不行!你這個人生勝利組!到底是從哪拐到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啊!」
「小聲點,你嚇到她了。」
「啊……抱歉。」
看到小蘭花確實往沉香懷裡縮了一下,連小禿子也不自覺地道歉。沉香沒有責怪他的意思,跟懷裡的小可愛解釋一下對方為什麼大聲講話之後又抬頭看著小禿子。
「如果我說她是天上掉下來的,你相信嗎?」
「你當我是傻的嗎?」
「是真的喔。」沉香也不知道是在逗他還是認真的,又寒暄幾句便低頭開始逐個跟小蘭花解釋菜單上每一道菜色是什麼。
由於店裡沒有其他客人,小禿子便坐在他們對面研究這兩個人。不得不說如果不去想沉香是個跟自己一樣快要年過半百的人,眼前這對情侶感覺還真的挺登對的。沉香看上去就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淡淡的紅色眼妝下完全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跡。唯一能看出年紀的大概就是手指,他的指節特別粗,上頭有著無數傷疤。他記得有曾經一陣子沉香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光顧,後來也只是笑著說:「人啊,再快也快不過子彈。」
他們之間有個默契。他知道自己開店將近三十年都沒被黑道真正找過碴,沉香絕對暗中幫了不少,而他也記住了當年對方聽上去非常中二的一句話:不要知道太多。他不會多問對方什麼,但至少他知道這傢伙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點完餐之後小禿子就鑽到櫃檯裡準備食物,沉香摟著小蘭花隨口問道:「話說你老婆呢?」
「今天先回家了。倒是你,太久沒來我都以為你又進醫院了。」
「最近稍微忙了點,而且要陪這小東西。她不會講梵艾語,所以不太喜歡出門。」
「那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們吹來我這了?」
「家裡的東西吃膩了吵著想到外面吃,剛剛只差沒在地上滾了。但外面賣吃的我只相信你家,只好趁著空檔帶她出來。」
「哈哈,那當然,我家的料理可是宇宙第一!」小禿子被捧一下尾巴馬上就翹高了,又往盛著食物的盤子裡多放了幾個竹輪。沉香不討厭對方這樣的個性,從旁邊的木盒子裡挑了雙筷子遞給旁邊的小蘭花。
「乾淨新鮮才是重點。」
「我就當你是在讚美啦。」小禿子說著又在他們桌上多放了一瓶清酒。
這時店門又再次開啟,小禿子大聲招呼,卻看著同樣不是生面孔的年輕男人走向沉香的桌子,拉開對面的椅子坐在兩人面前。
沉香沒有表現出太多訝異,瞇眼笑得像隻曬過太陽的慵懶狐狸。
「喔,小狼狗。到了怎麼沒跟我說一聲?」
「嗯。」穿著銀色西裝外套真正的二十多歲青年平淡回應,拿起菜單飛快畫了幾個交給小禿子。「你沒接電話,我想說明天再聯絡,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
「啊……小蘭花,妳是不是又把哥哥的手機玩到沒電?」
「……它本來就快沒電了。」發現桌上堆積如山的食物意外好吃之後小蘭花很快便把整張嘴塞得滿滿的,可說話的聲音依舊軟得可愛,就算是狡辯沉香也只能無奈地揉揉她的貓耳朵。
「抱歉啊,手機剛剛在路上借她玩遊戲玩到沒電了。這餐我請你吧。」
「……謝謝沉香哥。」
「對了,明天開會要是菲德那混小子要是再胡鬧你就隨便開個天價給他。」
「沒問題嗎?」
「你哥說的能有問題嗎?」
對面的人臉上看起來毫無波動,低聲應和一句:「沒有。你說了算。」便埋頭吃東西,但那一瞬間小禿子感覺眼前的狐狸已經晉升成為惡魔了。
……或許本來就是惡魔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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