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20日 星期四

【BL】備用止痛藥


 ※伊恩 x 凌的番外

本篇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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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跟你講話你有沒有在聽啊?」

客人的聲音讓伊恩終於回了神。他有些抱歉地朝笑了笑,盡可能有禮貌地說:「不好意思,我剛剛在想事情……」

「你工作分心是你的事,難道還要我再講一遍嗎?」男人不等他講完就開始用力拍打櫃檯大吼。酒吧其他客人紛紛投來目光,空氣中一下子就只剩音響還在播放溫婉悠揚的輕音樂。

這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不理智的客人,以往都是凌在處理,三兩下就能打發掉了。但他等級可沒這麼高,愣愣地看著對方也不知道怎麼處理。

「抱歉,那您想點些什麼?我現在立刻幫您做……」

「你這人是怎樣?不現在立刻做難道要兩小時後再做嗎?還笑?有什麼好笑的?你們店是有什麼問題才會用你這種只會笑的白癡?」

「老闆說隨時都要保持笑容……」

「那你們老闆在哪裡?叫他出來,我不要你這種白癡服務。」

「抱歉,老闆今天有事沒……」

「幹你媽的,你除了傻笑跟道歉還會幹嘛?你們店要不要改名叫喜憨兒酒吧?連點餐都不會的白癡都敢請,你們老闆是有什麼毛病?該不會也是個白癡?」

別人罵自己伊恩可以忍,但罵到凌就不行了。他努力掛在臉上的笑容逐漸崩塌,放在吧台上的手指也慢慢握了起來。然而男人見狀只是冷笑,明明是必須仰頭才能對上視線,對方的眼神看起來卻那麼目中無人。

「怎樣?不爽啊?不爽叫你們老闆出來啊?還是你要打我?我好怕喔?連點餐都不會的白癡還敢打人耶?」

「我不是白癡。」

「是喔?那還是智障?我跟你說,像你們這種破店我也不屑來啦,裝潢這副鬼樣酒保還這麼智缺,會來的就是跟你們一樣的底層垃圾而已。」

「那麼,抱歉我們這種店招待不起您,您去找其他酒吧看看吧。」伊恩終於忍不住學著老闆的語氣下了逐客令。四周的客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要知道眼前這個傢伙就只是個普通的混血,而他們店裡經常聚集一些深藏不漏的食屍鬼,這些話已經足以激怒他們了。凌曾經交代過絕對不能讓人在店裡鬧事,把警察引來誰都不好過。最近他們兩個之間已經鬧得這麼僵,再讓店裡出事凌一定會更生氣的。

然而男人並沒有離開,反而挑釁地將手放在吧台上,半個身體越了過來將整張臉貼近伊恩,差點讓他反射性把對方的腦袋一巴掌搧下來。

「你對我大小聲幹嘛?嗯?我告訴你我跟這一帶的都很熟,真要搞你們兩天就能讓你們這種破店關門……」

「欸!這位不是史密斯嗎?好久不見!」一旁的座位上,一名男性獅族獸人突然站了起來,高聲打斷了男人的惡語,走過來搭住對方的肩膀將人拽下吧台。男人一臉錯愕,看起來並不認識那個獸人,但力氣的懸殊差距卻讓他掙脫不開,很快就被獸人拖出店外。

伊恩感覺自己做錯事了,卻不知道具體到底是什麼。他垂下眼睛看著吧台內側的工作區,努力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逃避、必須好好繼續接下來的工作。

他又想起為了重新開一家店,他和凌走訪了多少酒吧,重新構思裝潢、特色和菜單,還花了很多時間研究熟食料理要怎麼做才能好吃。雖然是個討厭的傢伙,但那些話還是讓伊恩十分難受,好像所有付出的努力、所有花在這家店的時間和心力都在一瞬間全被否定了。

或許是他的情緒太明顯,獅族獸人回到店裡之後便向他走來,坐在吧台邊又點了一杯。

「伊恩,別在意那種人說的話。你不是他說的那樣,你、老闆還有這家店跟我們都不是。」

「嗯。」

「你跟老闆吵架了?」

「沒有。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讓他生氣,但是是我的錯。」

「他在生氣啊……那剛剛的事別對他說喔。要是讓他覺得欠我人情會很麻煩。我是想幫你才出手的。」

「非常謝謝你,萊恩先生。」

「不用謝。你也要加油啊,一個人照顧一家酒吧可不容易。下次再遇到那種人也不用把他當客人了,態度強硬一點也無所謂。我相信老闆不會因為這樣就對你生氣。」

萊恩的話確實讓伊恩感覺好了一些。他把對方後面點的這杯當作招待,在萊恩離開前不斷向對方道謝。

那天凌晨收完店之後伊恩便坐在吧台前發呆。他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回家,凌把他趕到別的房間睡,明明就在生氣卻不告訴他生氣的理由,今天更是讓他自己來開店,擺明就是不想見他了。但他不知道身為凌的「所有物」,他是應該把事情做好之後回到「擁有者」身邊,還是順應凌的想法慢慢從對方身邊消失。

他曾經真的相信凌對自己是有感情的。他從來不問凌愛不愛自己,他以為一切盡在無語之中。然而事實上他仍是一個商品,只是之前凌暫時不想賣罷了。

他對自己的愚蠢感到難過。如果知道凌為什麼生氣的話,或許就不會走到這一步,更不會被賣掉。

他很想念凌身上的味道。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會搞混母親和凌的氣味了,但凌的味道仍讓他感到安心。一直以來面對人群都是那個氣味讓他得到繼續努力下去的勇氣,不過凌已經不讓他靠近自己,也不讓他繼續睡在自己床上。衣服上沾著的還包括食物和煙的味道,他不是很喜歡。

如果要做比喻,他現在就是路邊枯萎的小花,在方才被那人踩了幾腳之後終於倒下,再也不可能站起來。

其實不用萊恩提醒他也不會告訴凌今天發生的事。他不能再讓凌對他失望了。

他也想過問問伊芙琳的意見,可他突然不太確定伊芙琳會不會覺得他每次遇到狀況就找自己商量很煩。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一直這樣黏著一個已經結婚的女孩子真的不太好。他已經讓老闆討厭自己,不能再讓唯一的朋友討厭他。所以訊息還沒發出去他便刪除了,將那些疑惑、痛苦和一點點絕望吞回肚子裡。

他看著他們一起重新打造的酒吧,眼淚終於再也止不住。小小的啜泣逐漸變成哀鳴,迴盪在這空蕩蕩的小店裡。

不想被賣掉,不想被凌拋棄,不想離開這個地方。可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思緒又回到了被關在監獄的那時候。他突然發現脖子上的枷鎖打從那時候開始就沒被摘下過,又或者說從他出生開始他的脖子就一直被套著項圈,只是形式不同而已。

如果面對沒有勝算的對手,逃跑也無所謂。

逃跑的話凌一定會更生氣。但凌就是現在套在他脖子上的項圈,他已經快被勒死,所以他必須逃離這個束縛。

那天深夜伊恩換上了來上班時穿著的便服,一個人踩著夜色往「家」的反方向沿著斯坦河畔的徒步區狂奔。


-

真正意識到自己做錯事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

他其實並不累,只是有點茫然,坐在靈威大橋下的斜坡看著早晨通勤的車輛發呆。作為一件商品,他擅自離開凌的身邊肯定會讓凌更生氣、更討厭。他再也沒有機會繼續待在凌身邊了。他見過凌對付人的手段,他再怎麼躲都不可能逃過凌的追捕。等待他的只剩下摯愛對他的失望和責罰。

口袋裡的手機從幾個小時前就一直在響。一開始看到凌的名字時他有些慌亂,他知道自己應該接起來、應該跟凌解釋自己並不是真的逃家,但他不小心按了拒接,而這一拒絕,他便再也不敢接凌的電話了。

他很害怕,不管凌想對他說什麼他都不敢聽。凌要說的肯定不是他想聽的話,而他還沒準備好接受自己只是商品的事實。他其實也很想念凌的聲音,才分開一個晚上他就已經要被思念折磨到快要窒息。他不願意面對自己的愛只是凌用來控制他的手段而已,他寧可什麼都不知道,寧可像以前一樣當個傻子也好過認知帶來的痛苦。

他甚至沒辦法怪罪凌欺騙自己。因為凌從沒說過喜歡他。

變色片和眼淚讓他的眼睛又痠又澀,但他知道在外面絕對不能把隱形眼鏡拿下來。他很想回家,可是如果現在回去的話,一切只會往更糟的方向發展。

電話又響了,這次是伊芙琳。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接聽。

「你終於接電話了……你知道你老闆在找你嗎?」

「……嗯。」

「他以為我跟你私奔了,三更半夜打給我老公問我在不在家。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伊恩想開口解釋,但話到嘴邊就停了。他看著天空,今天的天氣很好,很適合釣魚或散步。

「伊恩?」

「伊芙琳,我可能搞錯了。」他顫抖著聲音,眼淚又一次潰堤。

「搞錯什麼?」

「凌他不喜歡我。我只是他養的狗……我只是一個商品而已。我做錯事了,讓他很生氣,所以他想把我賣掉。」

「……如果是他的話我還真沒辦法反駁。」

「我昨天晚上又搞砸了……但是我不想被賣掉……我不想要看到他生氣……我真的好喜歡他……回家的話就必須面對……可是我不想啊……我希望他像以前一樣對我笑……」

「……如果是別人我還會勸你跟他談談,但你家老闆……那你覺得呢?你覺得這樣不告而別是正確的選擇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而已……就算只有我這樣想……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可是他想不要……他想找人把我賣掉……他不想要我了……」

「……伊恩,冷靜一點。能不能先告訴我你在哪裡?」

伊恩正要回答,卻突然閃過一個想法。要是伊芙琳是受到凌威脅來套話的呢?就像當年那個讓他帶警察回家的女人那樣?他應該相信對方嗎?

為什麼他要這樣懷疑自己唯一的好友?

為什麼一切都變得如此複雜?

「對不起,伊芙琳,對不起。能不能幫我轉告他、說我真的好喜歡他就好?沒辦法讓他把在我身上花的錢賺回來真的很對不起,但我只能這樣做……我不想被喜歡的人賣掉……我不想用這種方式跟他分開……」

「……好吧,我明白了。需要幫忙的話可以聯絡我。如果你還相信我的話啦。至少我不會把你賣掉。」

「嗯……謝謝妳。」

掛上電話之後伊恩按照伊芙琳所交代先將手機關機。他突然想到一個可以去的地方,雖然有點遠,但他現在有的是時間,而食屍鬼最不缺的就是體力。他相信只要中途不被人抓到,就算徒步他也一定能回去那個地方。

那個他出生長大的小閣樓。他真正的歸宿。


-

凌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沒有生氣,只是在鬧別扭而已。聽到伊芙琳的傳來的電話錄音時他難得地感到茫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發現伊恩還沒回家之後凌便衝到店裡查看情況。他很擔心對方是不是遭遇不測,但酒吧看起來很好,調了監視器除了十二點多被討厭的傢伙找麻煩也沒什麼事。直到最後收拾完東西的時候,他看著伊恩坐在吧台前哭泣的身影,心裡開始有些後悔似乎做得太過火了些。

但他根本沒有要賣掉伊恩的意思。雖然一開始要從常識教起真的很累,但養了這麼多年說沒有感情絕對是騙人的。他很喜歡伊恩,要是真的不在乎他也不會鬧什麼彆扭,更別說要賣掉了,這麼多人出過價他哪一次捨得答應?那條笨狗到底是從哪個地方看出他想賣掉對方的?

他就是想著可能剩下的壽命都要跟伊恩一起度過才把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展現在對方面前的,為什麼最後事情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只要扯到感情的事他就沒辦法坦率?

為什麼他就是不能處理好這種無法能量化計算的東西?

為什麼連一直對他忠心耿耿的伊恩最後都會選擇離開他?

凌也搞不明白。他只覺得很難受。電視畫面上是他小時候被欺凌的影像,男人掐著他的脖子,一邊往他臉上揮下拳頭一邊將那噁心的穢物插入他年幼的身體。那就是他慘不忍睹的過去,伊恩說不想看,抱著他哭了很久,然後開始拒絕和他做愛。

他喜歡伊恩的天真和單純,但他也感覺得到伊恩正逐漸被這個世界染髒。這是必然的,他知道這是伊恩成長的證明,而他不能再像伊恩的母親那樣過度保護。

他不懂,其實客人說要叫老闆的時候伊恩大可打電話給她。為什麼不願意讓他幫忙?為什麼非得忍到最後一個人哭?他不值得信任嗎?

不過如果值得信任的話,伊恩今天也不會離開他了。

凌看著畫面上呼吸變得越來越微弱的自己。拳頭還是不斷往他身上招呼,小小的身體上全是程度不一的瘀血和傷痕。鮮紅自鼻腔和嘴角湧出,正一點一點帶走他反抗的力氣。

他明白自己的肉體多脆弱,就像他差點滅絕的人類祖先一樣。而為了延續這個種族,人類異想天開與其他種族雜交誕下了混血,最終釀成他們這些悲劇的產物。

也正因為明白自己的脆弱才會不斷武裝保護自己,利用所有資源讓自己活下去。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和感受就能變得更輕鬆,所以他慢慢地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變成了連伊恩都唾棄的模樣。

凌突然覺得一陣好笑。當然了,伊恩不可能唾棄他,至少表面上不會,直到前一晚被趕去其他房間時看起來還是那樣像條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一樣。他多疑、容易焦慮,只要事情脫離掌控就會往壞的方向推測,但他寧可相信伊恩是真的害怕才選擇逃走,而不是覺得他從小就這麼淫蕩很讓人噁心。

讓自己冷靜下來後凌關掉了電視,隨後拿起手機撥通電話。

「是我,幫我找個人。找到就通知我,我親自去帶,別對他動手……就是之前跟在我旁邊的那個金髮的。」

對方揶揄了一下他的狗怎麼跑了,但隨後還是答應幫忙——當然不是無償。打點好對方之後他抹了把臉,這才發現自己的臉頰早已被眼淚浸濕。


-

安德拉斯聯邦北部,瑞德拉克郡,瑪德蓮小鎮一座位於轉角處的獨棟三層樓房,傳說中大屠殺兇手、食屍鬼伊恩的故居,門口仍掛著待售的牌子。

伊恩對這間建築的外觀十分陌生,但他認得對面那戶人家。到達小鎮之後他趁著夜色躡手躡腳地爬上自家屋頂,然後從未上鎖的圓窗鑽進了閣樓。

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變。閣樓有個能通到二樓浴室的小門,床鋪和書櫃也都還在。那些已經翻爛的圖畫書散落在床上,空氣中的霉味似乎因為久未有人居住而變得更濃了。

他悄悄溜進浴室洗了個澡,然後回到閣樓的房間。他不敢開燈,怕有人看見了會報警。可當他躺在床上時卻慢慢感覺到一絲違和感。

回到這裡並沒有給他熟悉或安心的感覺,即使他認得這裡的一切,可這個閣樓彷彿像是一副棺材,進來之後除了空虛便什麼都沒有了。

他看著天花板上泛黃捲曲的螢光星星貼紙,依稀記得那是小時候母親抱著他貼上去的。凌從來沒有對她做出任何評價,但在這幾年裡他也慢慢發現母親對他的愛和保護過於極端,已經到了近乎病態的程度。或許在她心目中身高超過一米八的伊恩仍是她的小男孩,她不擇手段只為了保護他,就算最後被殺死也沒有暴露他的存在。

但她的溺愛在她死後卻讓伊恩陷入極大的麻煩。他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連偽裝和隱藏自己都不曉得。而教會他這一切的,是那個把他從刑場上弄回家的凌。

凌從來沒有嫌棄過他,雖然要解釋一些常識還是會不耐煩地翻白眼,但卻從沒罵過他或是不願意教他。

除了這次以外。

伊恩一路上想了很多,總覺得自己因為過激的情緒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他回到閣樓之後也開始慢慢意識到這裡已經不是他的「家」,這裡只有回憶、也只剩回憶。他還是喜歡這裡,但這個房子和這個閣樓已經沒有他現在需要的東西了。他終究還是必須長大,必須在沒有母親的世界裡學著面對外面那些不友善的人們。他明白了吃掉雙色眼睛的怪物確實存在,它並不是有形的、像傑米那樣的東西,而是一種無形的壓迫。它的名字可以叫歧視、孤立或是憎恨,它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無論是否在陽光底下,它都能吞噬每一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責怪母親,如果她不是一昧的保護,而是像伊芙琳的社區那樣教導孩子和剛覺醒的人們如何與這個充滿惡意的社會共存,他也不至於差點被殺害。

但如果不是他被抓,他和凌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所交集。

一個人躺在床上讓他感到很不安,腦子裡不斷重播在監獄裡遭到的暴行。他很害怕旁邊的窗子會有人透過玻璃發現他在這裡,會有人衝進來揍他或是拿蓮花彈打穿他的身體。沉重的心理壓力最終還是讓他坐了起來,翻身爬到床下狹小的空間裡躺平。

即使灰塵和蜘蛛網弄得他眼睛和鼻子很不舒服,至少這裡能讓他稍微安心一些。

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他背叛了一直對他很好的凌,已經再也回不去了。但他也不想漫無目的的活著,雖說凌一直有在訓練他秘密獵捕的方式,但他也沒有信心能做到完美。這種時代任何一點點微小的線索都能被警察發現,難保他不會又被抓走。

他很想見凌,很思念對方的體溫和味道。但是從天使城到瑪德蓮小鎮,這一路走來都沒有人阻攔更沒有人追殺他,反而還順利到過了頭。這不符合凌的做事方式。如果沒有派人來抓他,那只說明了一件事。

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連追捕的意義都沒有,甚至覺得沒必要從他身上榨取最後一點價值。

凌曾經說過以前的保鏢因為知道自己太多秘密,在離職的時候就會被處理掉,他卻彷彿是被遺忘一般什麼事都沒有。

他覺得好累好累,並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對生命已經失去了希望。他想是時候好好休息一下了,或許做個好夢,或許在夢裡能和凌真正在一起。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有人會說死亡是一種解脫。沒有人知道死亡之後是怎麼回事,所以在絕望的時候就把期待寄託在未知之上。

但他也不想死,因為沒有人會吃掉他,沒有人會讓他成為延續生命的一部分。食屍鬼的屍體必須被火化,他的死將不會有任何意義。

要是知道凌在生什麼氣就好了。又或許凌根本不是在生氣,只是不喜歡他了。

他閉上眼睛,終於慢慢放鬆下來。反正已經回不去了,凌說過如果真的失去一個東西的話,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再重新思考該怎麼做。他覺得自己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睡覺了,他已經走了十幾天,也已經有十幾天沒吃東西,醒來之後他還得想辦法如何取得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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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底睡起來一點都不舒服。折騰了一整晚之後伊恩最終還是認份地睜開眼睛。

然而逐漸清醒之後迎面而來的不再是那了無生氣的霉味。空氣中有著熟悉的香氣,他往旁邊看去,一雙腳就在床底隙縫之外,似乎是有人坐在床上。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誰,這一刻他再也不想思考那些複雜的事,掙扎著從床底爬出去,排掉滿身灰塵之後才好好看著那人。

「凌……」

他終究還是沒忍住淚水。凌看著他的表情就跟平常一樣,輕輕喊了他一聲,然後拍拍自己的大腿。伊恩順從地跪坐在凌面前趴在對方的膝蓋上,而凌也揉揉他的頭髮,沒有責怪也沒有生氣,平靜地問了一句:「餓了嗎?」

他點點頭,於是凌從放在床上的保冰袋裡拿出一個玻璃便當盒。肉片疊得整整齊齊,旁邊還有裝飾用的蘭花和生菜,對食物依然沒有絲毫馬虎。

可就在他進食的時候,凌冷不防問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在裡面下毒嗎?」

伊恩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吃。凌也懂了他的意思,又揉揉他的腦袋,讓他吃完之後再次趴在自己腿上。

「你還記得我為什麼要把你救出來嗎?」

他終於想起那件很重要的事是什麼了。

凌的體質在食屍鬼中屬於非常差的那種,會被獵物反殺不說,受了傷也不容易好。所以他需要一個保鏢保護他的安全,而伊恩就是被選中的那個人。

可是他卻丟下凌自己跑走了。

「對不起……凌……你有沒有受傷……對不起……」

他因為一時衝動竟拋下自己的職責,更忘了凌無法保護自己的事。他辜負了凌的信任,將自己最喜歡的人暴露在危險之中。現在別說凌了,連他都沒辦法原諒自己。他緊抓凌的褲管,已經不在意自己究竟還會不會被賣掉,只求凌不要討厭他,不要像之前的保鏢一樣被當作垃圾處理掉就好。

「我沒有生氣,你也不要對我道歉。我只是想知道我做的什麼事讓你覺得我要把你賣掉了?」

這個問題難倒了伊恩。那就是一種感覺,當凌開始生氣不和他講話、禁止他觸碰自己、最後還禁止他和自己同床共枕,他就有一種要被拋棄的感覺。但凌絕不可能把還有剩餘價值的東西隨便丟進垃圾桶裡,唯一的可能就是把他賣掉,榨乾他最後一點價值。

「因為凌在生氣……把我趕去別的房間睡、還叫我自己去顧店……我以為你不想看到我了……我很怕、我覺得這是贏不了的、是我沒辦法改變的事……所以才決定逃走……」

「我沒有生氣。」凌還是那種平穩又冷淡的語調,但在半晌的沉默後還是歎了一口氣,繼續撫摸他柔軟捲翹的短髮。「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遇到這些事就沒辦法好好說清楚……當時我只是覺得你足夠讓我信任、所以想讓你看看我小時候的樣子而已。」

「……我以為凌的意思是你很討厭、也不想再跟我做……因為影片裡你看起來很痛苦……我們第一次的時候我也是那樣對你……」

「……那我們誤會解開了嗎?」

「凌不討厭嗎?」

「蠻享受的……就是、我不覺得你會因為那個影片討厭我,但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又找不到方法跟你坦白……」

「可是你現在坦白了。」

「啊——我也是鼓起很大的勇氣啊。」

「我逃走的事、你也不生氣嗎?」

「沒有。倒是有點難過。原來你這麼不信任我啊?虧我還擔心你自己一個人會不會出事,一路跟著你過來呢。」

伊恩愣了一下,想抬起頭卻被凌死死按住。凌的力氣雖然小,但這樣壓著掙扎脖子還是會不舒服,伊恩很快便放棄動彈了。

「別抬頭,我看著你會不知道怎麼講話。」

「……你跟著我走了多久?」

「從你出門第二天就追上了。你偷人家店裡的變色鏡片我還在你後面幫忙付錢呢。」

「那為什麼不跟我講話?我以為你不在乎我才沒有來找我……」

「因為我覺得你必須回來這裡一趟。」凌又繼續摸他的頭髮,「你還喜歡這裡嗎?」

伊恩這次沒有急著回答。他仔細感受凌的手指,熟悉的氣味令他安心。他終於找回了「家」的感覺。

「喜歡。但這裡沒有凌。這裡只是……只是我以前住的地方而已了。如果凌不生氣、我想一起回去。」

「這間房子在你被抓之後有好多傳聞,說被你母親殺死的人的鬼魂會在這裡出沒。原本你被抓之後房子被法拍過一次,但馬上就被掛牌出售、到現在還沒賣掉呢。」

「真的有鬧鬼嗎?」

「你在這裡住了那麼久、有遇過哪個鬼找你抱怨被你母親殺死嗎?」

「沒有。」

「那就沒有。如果你還是喜歡這裡的話,我們可以買下來。」

伊恩吸了吸鼻子,感覺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放下來了。他將凌正在撫摸自己的手拉到唇邊親吻,袖口還沾著熟悉的香水味。他見過凌對人撒謊,也看過凌為了生意臉不紅氣不喘地跟人調情,甚至為了狩獵勾引人類的時候什麼情話都說得出口。或許正是因為太在意他,有些事反而讓凌沒辦法說出口。但可以確定的是,凌並不是會隨便說出要買房子給別人的人,更不可能遭到背叛還願意這樣好好聽對方說話。凌的行動已經明確表達了自己的重視,而伊恩知道這時候接受對方的善意才能讓對方徹底放心。

「凌……我可以抱抱你嗎?我真的好想你……」

「可以。起來吧。」

伊恩聽了迅速從地上爬起,可凌也隨他起身,抓住他的肩膀讓他坐在床上。伊恩不明所以地看著凌,無法判斷對方又在賣什麼藥,卻見凌單膝跪在自己面前,在休閒西裝外套的口袋裡翻找一下之後拿出一個酒紅色的小盒子遞到他面前。

伊恩在電影裡看過這個場面,眼睛倏然瞠得老大,簡直不敢想像凌會為他做到這一步。而凌看起來也有些緊張,手抖了好幾下才把盒子打開,深吸一口氣之後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伊恩,我希望你答應以後不再當我的狗,而是我的伴侶,我願意承諾……」

伊恩根本不聽他把話說完便撲了上去,將凌壓在地上用力抱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一次潰堤。

「我願意!我願意!我想要一生都跟凌在一起!就算繼續當你的狗也沒關係,只要凌喜歡我我就很幸福了!」

「……你也讓我說完嘛……我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欸……」凌有些無奈地將夾在兩人之間的小盒子拿出來,就著這個姿勢讓伊恩伸出手,將戒指戴在他的無名指上。「別看這個外觀很樸素,裡面還是刻了你的名字喔。」

「謝謝……可是我沒有東西給你……對不起……」

「沒關係。反正你買也是花我的錢。」凌說著就把盒子放到一邊,捧起伊恩的臉仔細端詳,半眯的眼睛不同於對其他人那種狠戾,是專屬於他的柔和,然後抬起上半身輕輕吻了他的嘴角,「伊恩,你是我唯一過喜歡的……」

伊恩又一次不把他的話聽完,低頭就是一個親吻。不過凌似乎也不在意,雙手抱上去開始回應。

久違的接觸讓兩人的慾望幾乎一觸即發。


-

凌掛上暫時歇業的牌子就出門了。

戒指已經躺在他的抽屜好一段時間,他總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幫伊恩套上。鎢鋼材質,圓弧形的外側只有一顆槽鑲小碎鑽作裝飾,平滑的內側則刻有伊恩的名字。但這只戒指原本可不是婚戒,而是凌佔有慾和控制欲的結晶。

「衛星追蹤晶片、體溫感測還有優質收音功能,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們公司做不到。全防水洗澡游泳泡溫泉都能戴,可分期還附加三十年免費保固,現在促銷還加贈項鍊耳環二選一喔。」

沒錯。凌已經不想三天兩頭店門一拉就去跟蹤和朋友出門玩耍的伊恩了。他需要一個能夠讓他安心的項圈,一個能讓那些無聊的獵豔者不再纏著伊恩的標記。他對伊恩的執著連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但好像又很合情合理。伊恩幾乎可以說是他半個孩子了,從生活常識到職場技能全都是他手把手教導,連貞操至今為止都只屬於他。凌很滿意自己教出來的這條狗,所以誰想跟他搶,他絕對會跟對方拼命到底。

要說病態也可以,他的執著已經強烈到就算要用自己一輩子去綁住對方都在所不惜。可就是因為太過在意,這種感情如果在伊恩面前暴露的話反而會讓他感到無地自容。所以他一直沒有給伊恩套上這條項圈,也從未表現出他的在意。

他不擅長處理這些過於強烈的情緒。無法被量化和計算的事物最為複雜和麻煩,而他總是遵循自己的求生準則:贏不了的就逃避,卻沒想到伊恩居然比他還能貫徹到底。

不過說到底以伊恩現在的能力和本身過於單純的性格,再怎麼逃也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從天使城出發開始要不是他暗中幫對方打點好路上的店家和路人,這傢伙早就被抓回監獄準備處死了。

為了隱藏自己的行蹤他還買了能改變自身氣味的藥水。要知道那玩意只有黑市弄得到,而且因為急用沒時間跟對方周旋還被坑了一筆。凌捨不得把這筆帳算在伊恩頭上,所以後來又回頭去讓那個賣家加倍奉還。

「伊恩,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問你。」在整理他們新房子的時候凌忍不住問:「你會不會恨你母親?」

「恨……?」

「嗯。討厭她這樣把你關了幾乎一輩子,氣她什麼都沒有教你,覺得她最後的結局是罪有應得之類的,但有這些想法的時候還是有可能愛著她。」

伊恩思索了半晌,正好從母親臥室衣櫃頂層搬下一個箱子,打開後是一些嬰兒玩具和舊相冊,裡面全是一個男嬰成長過程的照片。凌看到眼睛都亮了,那頭麥芽色的捲髮和雙色的眼睛,以及右眼下標誌性的淚痣,不是旁邊這個大寶貝是誰呢?

「好可愛……你小時候好胖喔。」

雖然這種體格變化讓凌有點吃驚,不過一想到閣樓上那台正常人根本搬不上去的跑步機突然又釋懷了。

「我不記得了。」伊恩想了想又道:「而且凌比較可愛。」

「啊——嘛——是喔。」

「讓我難過的是那時候不在你身邊,沒辦法保護你。」

凌延遲了幾秒才意識到伊恩在說他小時候被迫拍那些供變態欣賞的影片,嘴角一下子就失守了。

「你那時候還沒出生呢……而且已經久到我自己也不記得那時候的事了。影片也是無意間拿到的。你沒看完有點可惜,不過無所謂。」

「後面怎麼了嗎?」

「大概被打死了吧。我記得在那之後我從一堆屍體裡醒過來。是因為那樣才有辦法逃走的。」

「……我想了解凌,但我不想看……我不想要凌死掉……」

「我會復活啦。」凌輕撫照片上男孩的臉頰,但伊恩卻突然抓住他的手,隨後放在自己臉上。這種吃醋方式簡直不能再更可愛了,凌忍不住用力捏捏他的臉頰。

「我不恨媽咪。我很愛她。」臉被捏到變形的伊恩突然又回到了方才的話題上:「我知道她對我的教育方式不對,那時候也會因為不能出去玩不開心。但我那時候還是很幸福。」

「那對那些殺死她的人呢?」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但如果他們的家人或朋友被媽咪殺死了……如果你被誰殺死了,我也會做出一樣的事。只是我當時不懂這些而已。」他頓了頓,「我其實不是很明白『恨』是什麼。但我……其實也不認為因為感情殺死別人是正確的。」

「那叫報仇。讓得罪自己的人付出代價。」

「像凌平常那樣嗎?」

「差不多啦。但我也不是因為恨他們才這麼做。」凌揉揉伊恩被捏得有些泛紅的臉頰,「這樣很好,因為我相信她是真的愛你。希望你永遠不要懂……憎恨是一種能讓人走向毀滅的感情,會燒掉一個人應有的愛和理智,讓人失去原有判斷能力。如果愛會讓人變成傻子,那恨就會讓人變成瘋子。」

「……我突然想到傑米。」

「是呢。因為憎恨而被製造的怪物。你恨他嗎?」

「還好。氣他毀了街道、還差點殺了凌。但我覺得那不是恨。我覺得他很可憐。」

「……這樣就好。」凌梳理一下他的頭髮,突然覺得眼前的大男孩就像天使一樣,如果把頭髮留長一點肯定很好看。「或許我能理解你母親為什麼要這麼保護你……你真的,很讓人捨不得被這個骯髒的世界所玷污。」

伊恩看上去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湊上來吻了他一下。

「凌、我也有事情想問你。」

「嗯?」

「我們什麼時候辦婚禮?我想看你穿很漂亮的白西裝。還有蜜月要去哪裡?我們什麼時候要生小寶寶?我們可以決定寶寶要男生還女生嗎?」

凌深吸一口氣,突然發現麻煩其實還沒被解決,反而還有增生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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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下午約了房仲過來,對方還向他再三確認是要買房,而不是藉著買房的名義參觀殺人狂的故居。

「首先,如您所見,這裡是客廳。屋主有稍微整理過,但還是保留了大部分的傢俱。」

「說到這個,我想問一下,」凌抬頭看著天花板上的彩繪吊燈,而伊恩則乖巧地跟在後面幫他拿外套,「為什麼屋主買下來之後還沒整理好就決定轉售?就算是法拍也不便宜吧?」

「當時在競標的時候法院沒有說明這間房子曾屬於一對食屍鬼母子,屋主也是得標交屋後才從鄰居那邊知道這件事。他們本來是想拿來給兒子當婚房,覺得凶宅太晦氣了,所以才決定轉售。然而畢竟屠殺的事當年鬧得很大,大多數來看房的人都只是湊熱鬧尋開心,之後也一直都沒賣出去,他們只能先放著另外找了一間房子。」

「是嗎?」凌聽了倒是開心。這些話代表前屋主根本不缺錢,他可以砍價的空間肯定夠大。「我其實不怎麼介意凶宅什麼的,不過這間屋子的霉味有點重啊……一般八十年的木造房屋沒那麼容易生霉才對。那個年代我國從外地運來大量建築木材,主要用來提升北邊的商業和住宅水準,而瑞德拉克也是重要規劃區之一,看看這一區相似的房屋就知道了。那時候使用的木材是銀織木和棚木,這兩種木材對黴菌都有很高的抗性才對。」

「可能是傢俱發霉了……」仲介小姐愣了愣,似乎被他的話唬住了。

「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我更擔心房屋結構可能被改動過,替換的木材容易受潮的話,住起來也會很不安心,之後更換也要花很多心力……不過我喜歡這間房子的格局。這間是起居室嗎?還有壁爐呢,我很重意這種復古的設計。」

這一踩一捧的砍價手段雖然露骨,但還是十分有用。尤其當仲介發現他對建材和設計都有涉獵後便不敢繼續說些糊弄人的話,實實在在地開始解說起來。走在後面的伊恩雖然不太懂,不過他喜歡凌在跟人談生意時那種從容的語調和表情,帶著手套的手輕輕撫過一樓最後面花房窗邊的桌椅,然後緩緩坐下。

「後面就是森林了呢。這一帶有熊嗎?」

「是沒有,不過會有松鼠和一些鳥。林恩先生,您會怕熊嗎?」

「不怕。但是我有養貓,要是被熊吃了我會很困擾。」凌看著圍籬外的森林,「伊恩,你覺得呢?」

早上就帶凌參觀過家裡的伊恩收到訊號,輕聲說道:「你喜歡就好。但不瞞你說……我有聽聞那個食屍鬼的母親是在花房被肢解的。」

凌的目光掃過了木質地板,接著起身踢開花色和周遭顯得有些突兀的地毯,果然看見一大塊深色的痕跡。

「……地板要換掉了呢。木頭吸了血可是清不掉的。」

「……伊恩?」仲介小姐看著伊恩的眼神都不對了。但此時伊恩的眼睛是被變色鏡片完美掩飾的綠色,直率又單純的模樣實在很難和當年的殺人魔連接起來。

「有什麼不對嗎?這個名字挺常見的,不是有個軍火商也叫這個名字?伊恩·霍蘭德。」

「這個我不清楚……只是覺得很巧,該不會是命中注定要讓這間房子歸屬於同名的人。」

「可能吧。」

上了二樓之後凌更加放肆地挑剔起來。樓梯扶手上的破損、門檻上的爪痕,能挑剔的都挑了一圈,擺明就是來殺價的。伊恩看得出仲介小姐已經十分不滿,可他知道凌還沒使出殺手鐧。

凌在踏進浴室的瞬間整個人失重差點摔翻在地,還是伊恩眼明手快伸手扶住才沒釀成悲劇,可凌受到驚嚇的一聲尖叫還是讓他無法克制地硬了起來。

整件事只有不到十秒的時間,凌沒有讓自己的失態維持太久,整理一下領子後巧妙地擋住了伊恩的下體,微笑著問一臉錯愕的仲介小姐:「我不知道原來你們還可以用客戶的房子洗澡呢。」

「不,抱歉,這不是我……我也是您打電話才過來的……」

「這麼說這間房子會有人偷溜進來洗澡、又或者其實房子還有住人嗎?這樣可就麻煩了呢……」

仲介小姐慌亂的模樣讓伊恩有些不忍心。房子當然沒有被私闖,他們兩個早上在閣樓風風火火大戰好幾回合才結束,凌不喜歡渾身是汗的感覺,所以就拉著他跑來二樓洗澡。要是在自己家,凌就算自己動手也會為了保持乾淨把地板擦乾,但今天卻說留著這一地水另有用途,伊恩也是在上了二樓後才意識到所謂的用途是什麼。

於是這一摔,成交價少了五十萬。

伊恩不懂為什麼要送他的禮物還要這樣砍價,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不過這次他沒憋太久就問了凌,而凌則一臉莫名其妙。

「這原本就是你的東西欸?你母親死後這房子本來就是你的喔?他們把你處死、把你的東西拿去賣,現在還要我花錢買回來,當然要讓他們吃點苦頭啊?」

雖然知道凌就是隻鐵公雞,但伊恩可沒想到他可以小心眼到這種程度。不過屋子裡的霉味最後真的處理掉了,花房的地板也全被換新,其他東西該怎麼整理凌也都讓伊恩決定,甚至房子的所有權也是他的。伊恩在電影裡看過,買房子不是容易的事,凌肯定不是隨隨便便就送給他的,因此還是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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