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R18只有R18G
※文筆渣
※カラ松黑化有
※OOC有
※血腥描寫、自殺、互毆(?)之類的有
※高中捏造
大概就是一個互相喜歡又互相傷害的故事。很難吃超級難吃的連我自己都吃到胃痛了。
1.
醉醺醺的四個人在路上嘻嘻鬧鬧,在昏黃的路燈底下像一群瘋癲的山羊一樣互相推擠叫罵。入夜的街道非常安靜,讓他們的聲音在回聲中顯得十分突兀。
尤其是吵鬧的聲音非常相像,而長相更是一模一樣的時候,簡直就是群魔亂舞。
跟在隊伍最後面的也是和他們擁有相同臉龐的兩個人,其中一個被另一個揹著緩慢前進,在這群夜歸的青年裡顯得安靜許多。
突然間前面的隊伍傳來一陣嘔吐聲,緊接著像是在螞蟻窩倒下熱油一樣,其他三個人非常沒有同胞愛地迅速往後炸開,邊逃還一邊恥笑蹲在路邊狂吐的兄弟的酒量和酒品。
背上睡得正熟的四弟似乎嫌吵了,貓一樣地收緊抱住他脖子的雙手,發出一串夢囈一般的咿嗚聲。
「チョロ松,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水。」他問那個止不住吐意的三弟,後者則朝他投以感激的目光之後又繼續往路邊製造髒亂。
「那你們先幫我顧一下一松。」他說著,慢慢將身上沉重的負荷放下,小心翼翼地讓對方靠在牆上,迅速跑向距離最近的便利商店。除了兩瓶水還買了一罐運動飲料。
然而當他回到方才分開的地方時,那群兄弟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攤必須打上馬賽克的人體穢物和剛才被他放在路邊的四弟。
就連心胸寬廣又溫柔的他都不禁想痛罵那些兄弟是人渣。不等他回來就算了,把醉到不省人事的同卵兄弟放在路邊正確嗎?就不怕他可愛的弟弟被怪叔叔撿屍?要知道雖然他們六胞胎長的不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帥,但好歹臉還算端正,尤其是這個弟弟,平常慵懶的氣質在喝醉之後可是會突變成犯規的色氣,不小心被撈走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無奈地將坐在地上持續昏睡的四弟搖醒,看著那張睡眼惺忪的蠢臉,忍不住露出寵溺的笑容,伸手將原本就蓬鬆的頭髮揉的更亂。
「啊……你幹嘛啊!」像是被他的行為弄惱了,弟弟一如平常地揮開他的手,發出黏膩到幾乎聽不出在說什麼的抗議。
「其他人都走了,我們趕快回家吧。」他習以為常地再次伸出手要將弟弟從地上拉起,對方卻絲毫不領情,使了點力將他的手推開,他則順勢坐在地上。
「不要……不想回去……」
鬧脾氣了啊。他無奈地看著對方,將原本要給三弟的水從購物袋裡拿出來遞了上去。弟弟只猶豫了半秒便把水搶過去,手指空轉幾圈才把瓶蓋弄開,大口灌下半瓶。
「還要我揹你嗎?還是可以自己走?」
似乎比方才清醒那麼一點點了,四弟眨眨眼,打了個哈欠。
「我自己走就好。」說著自己在地上掙扎一下之後便放棄了。「喂,カラ松,拉我起來。」
「好、好。」他笑著,把對方喝剩的水放回袋子裡,從地上站起來,正伸出手要將弟弟從地上拉起來,刺耳的聲音卻突然貫穿了寧靜的夜空。
他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拋到高空之後又重重摔回地面,早已遲鈍的痛覺在這之後才開始慢慢在身體上燃燒。手腳扭曲,這次的骨頭似乎碎的比較嚴重,斷裂處穿破了皮肉;胸腹像是被人從中間炸開一樣,孰悉的鐵銹味很快就充斥自己的咽喉和鼻腔,試圖呼吸卻差點被血液嗆到。
習以為常。
很快地疼痛像魚缸的水一樣慢慢地被抽走,一點一點脫離他的身體。他冷靜地等待自己眼前逐漸被黑暗壟罩,意識清醒地進入空無一物的狀態。
他們是「奇蹟的同卵六胞胎」。雖然個性截然不同,但內心和肉體都一樣「異於常人」。
比如自我意識分離之後會大暴走的三男,明明是半個常識人卻對事情界線認知模糊的末子,或是那個從能跟貓合體到能夠直接變成貓人、偶爾還會自燃的四男,又或者像五男能夠完全掌控自己身體的構造變形,還有那個明明是個利己主義混蛋、卻又在某方面特別會察言觀色並幫助弟弟們的長男。
而他,松野家的次男,「第一次死亡」是在高中的時候。
當意識清醒地陷入一片黑暗時,他第一件想到的事並非小黃書會不會被發現、偷偷存的私房錢會不會被人渣長子拿去買菸打小鋼珠,而是如果他就這樣死去了,四弟該怎麼辦。
他們小時候感情很好的。但上了高中之後,太過認真負責的四弟似乎比其他樂天派的兄弟承受了更多更複雜的心思和壓力,當時的他是對方唯一傾訴的對象。如果失去他,弟弟一定會倒下去的。
對「活下去」這件事燃燒起強烈的執念,拚了命想控制自己的身體,最後一點一點地,他開始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感覺。
疼痛慢慢回到自己身上,他能感覺到被折斷的骨頭逐漸自己接了回去,肌肉迅速增生的癢痛讓他忍不住顫抖著發出低嗚。他甚至能感覺到破裂的內臟在體內膨脹、收縮、扭動著恢復原狀。
壞掉的身體自己修復了,剩下ㄧ些擦傷和撕裂傷還留在皮膚上。在欲裂的頭疼減輕許多後,他從夜晚河堤邊的草坪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鮮血淋漓的衣服,以及身旁被隨意丟棄的黑書包。
他發了很久的呆,或許是被自己身體的狀態嚇壞了,也可能是剛重組的腦細胞還在重新整頓,他就躺在那裡,完全沒有想到要趕快起身回家,直到兄弟們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正想出聲喊他們,還卡在喉嚨的血塊卻噎得他差點再次斷氣。他翻身趴伏在草地上咳出大量血液和污血,感覺肺部的疼痛甚至壓過其他感覺。
他花了很多時間才把呼吸道和咽喉裡的淤血全部弄出來,那時候他已經聽不到兄弟們的呼喚聲了。
剛修復的身體非常虛弱,他甚至很難從地上站起來,整個鼻腔都是鐵鏽味,嗆得他直想把胃裡的東西吐出來。從書包裡摸出水壺灌了幾口,感覺稍微舒服ㄧ些之後才繼續嘗試讓自己的身體施力。
他開始慢慢意識到自己所待的地方並不是自己和兄弟們回家時會經過的路段,甚至不是一般人會接近的區域,這也說明了為什麼兄弟們沒有到這裡找他。
當下的他根本沒辦法把自己移動回家。幸虧自己被丟棄的地方是橋下,當天河水也沒漲起來。他花了足足一天的時間才完全恢復行動能力,到隔天深夜方能自己走回家。
那天社團拖晚了時間,在經過一個沒有路燈的路段時,他被人從後面撞上了。大概是對方畏罪才把他扔在河堤邊吧。
渾身沾滿了血漬和泥巴,他簡直像個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喪屍。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如何才能蒙混過兩位家長和兄弟們的耳目,畢竟死而復生這種事實在太恐怖也太離奇了,如果是其他兄弟跟他說他也絕對不會相信。
在想著的時候,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カラ松……哥哥?」
他回頭時正好對上一雙驚疑的眼睛,戴著口罩的少年手上還拿著一包大概是從超商買回來的瓶瓶罐罐,站在他後方大概五、六步的距離,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啊……一松,真巧啊,我剛好也要回家。」他盡量讓自己保持正常,笑著回應對方。「要一起走嗎?啊抱歉我身上有點髒,沒辦法幫你拿東西……」
幾乎是一瞬間,四弟三步併作兩步地衝上來伸手就是一個拳頭往他臉上招呼。在他驚嚇、不解和微慍的情緒完全爆發上來之前,對方比他更快開口了。
「你是死到哪裡去了!知道大家有多擔心你嗎?」
啊啊,確實是死了。當然他不可能這樣回答,只能竭盡所能地掩飾著與對方相同焦慮的情緒並想辦法安撫。
「是這樣的,我昨天在回家的途中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讓我突然到了另一個世界。在那裡與死亡比肩而行,與魔物糾纏扭打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剛剛才打敗牠、重新回到親愛的Brother所在的這個世界啊。」
四弟用一種看到神經病的表情看著他,比其他兄弟略為稀疏的眉毛完都糾成一團了。
「カラ松……你腦子被車輾過?」
是被輾過沒錯。他實在有點佩服這個與他感情最好的兄弟的直覺。
「不,只是在另一個世界受到了感悟。」
「……沒事的話趕快回家吧。媽媽早上已經去派出所報失蹤人口了,得趕快讓她看到你才行。」
大概是不想繼續浪費心神跟他瞎耗,四弟這麼說著,在經過他身邊時順手搶走他的書包掛在自己身上,但在回家的路上還是在路邊攤請他吃了一碗麵。
那天的事最後被他一個勁的胡言亂語完美搪塞過去了。其他人對他的發言結論是「カラ松跟人打架結果在外面躺了一天才有辦法回家」。雖然跟事實滿接近卻又有點偏差,但只要能隱瞞身體的異狀,他認為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
3.
每一次死亡都會加快他復活的速度。像是上了癮一樣,從發現自己不會死開始,隔一段時間他就會嘗試新的死法。
最近的一次,他不小心從自家屋頂上倒栽蔥,當場摔斷脖子,頭骨粉碎性骨折,碎片刺進了他的腦子裡。然後,他只花了三分鐘就從地上爬起來了。
眼前像是黑色的布簾被拉開,他忍著劇烈的疼痛等待手腳及內臟的修復。腦子裡亂哄哄的,像是站在重音搖滾演唱會的音響旁邊那樣,只不過這台音響正塞在他的腦子正中央。他有些埋怨撞上他的人,傷到腦袋對他而言可說是最痛苦的修復過程。
「哥……哥……?」
小小的、顫抖到幾乎消失的聲音讓腦子裡的鈍痛超微退散了些。努力撐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的身體,將血痰從氣管裡吐掉,抬頭看向瑟縮在牆邊瑟瑟發抖的四弟。
「我沒事、一松。」
他看見四弟原本還醉得一塌糊塗的雙眼此時充斥著清醒的恐懼。伸手摸了把頭,果然被重摔在地的頭骨還在積極地長回去。
「那是……什麼……?」
「跟你和十四松一樣、是身體上的異變之類的喔。」將被削到只剩一塊皮黏住的頭皮放原處,活動了一下重新建構的軀體,若無其事地從血泊中站起。「我啊,不會死的。」
「可是……剛剛那個人……明明還倒車……再壓了一次才走……為什麼……」
他其實很佩服四弟的精神力,都到這個地步了居然沒有嚇暈過去。要是么弟的話大概早在他被輾第二次的時候就直接失去意識了。
他走上去重新回到四弟面前,拉起對方的手不顧激烈的反抗硬是壓在自己的胸口。
「有感覺到嗎?是心跳的聲音喔。」
起先因害怕拚了命要抽回手的四弟在沉穩的心跳透過手掌傳遞過來之後逐漸安定下來,接著順勢扯住他的領子。
「你、早就知道了?」
「嗯?嗯,是啊,幾年前就知道了。」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啊!」突如其來的右鉤拳讓他腦子瞬間白了一陣。這拳打得非常結實,幾乎用盡了四弟目前所能施的所有力氣。
因此揍完這拳之後,他看見那個平常對他非常粗暴的弟弟像是鬆懈了所有防備一樣,淚水簌簌地流下,且一發不可收拾,哭得他完全措手不及。想用手去擦對方的眼淚,卻發現自己手上全是血,胡亂在衣服上抹了抹卻還是弄髒了對方的臉。
「一、一松?我不是沒事了嗎?別哭啊……」
四弟沒有回應,只是一個勁的哭泣,花拳繡腿似的揮開他的手。對這幼稚的行為カラ松只是無奈地單手抓住對方的雙腕,然後不管自己身上溼答答的全都是血一把便將對方緊緊抱住。
「你個混蛋臭松……」
「啊啊……抱歉,讓你擔心了。」
「為什麼是這種能力……?」
這句話讓他突然感到一陣惡寒。不死的能力不好嗎?他一直認為如果有這樣的能力,不管對他或對兄弟、父母來說都很很好啊,不會因意外而死,因此不會有人必須為他突然的死亡傷心難過。
然而四弟的話語卻彷彿希望他死去一般。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像你這種垃圾不會因為意外而死不是很可怕嗎?什麼時候才能為社會減少一個負擔?我不會對你的死感到悲傷,或者說,我們五個人渣兄弟都不會的。所以、為什麼你就不能死得乾脆一點?」
這句話像一把刀,結結實實地刺穿他的心窩。他不明白四弟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方才表露出的明明就是對失去至親的絕望,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而已立刻反過來咬他做什麼?
要不是為了這傢伙鬧脾氣,他也不會再死一次。雖然能夠復活,但重組的過程真的非常痛苦啊。
或許是醉了。那是第一次他主動放開了四弟的手,朝對方投以鄙視的目光。
「我就是沒辦法死得很乾脆。不能如你所願還真是抱歉啊。」
扔下這句話之後便自以為帥氣地轉身離去。
那是錯誤的開端。
4.
細細思考四弟對他態度的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無奈過去的事他們都忘得很快,他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四弟便不再找他談心。慢慢地開始與他針鋒相對,逐漸變成他不認識的「一松」。高中畢業之後像是完全脫去幼時的殼,完全不能說是蛻變地成為另一個人。
有時候連他都懷疑是不是他在復活的過程記憶錯亂了,搞不好從小時候開始他們的感情就很糟糕。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之後,大夥先是為他衣服上的血漬炸開鍋,確定他沒受傷之後才想起來少了一個人。
「你把一松丟在原地了?為什麼!」
雖然很想吐槽三弟明明就是你們先把他扔在那邊的,但在他開口前唯一的哥哥就先擺平了他們即將爆發的兄弟戰爭。
「反正也都二十幾歲了,又不是女孩子,有手有腳的會自己走回來啦。」
果然是人渣大哥呢。他這麼想著,雖然把醉倒的弟弟丟在路邊的自己也沒資格說就是了。
直接將沾滿血的連帽衫丟掉,在家裡沖了澡之後換上睡衣悄悄潛回房間。本以為蘑菇了那麼久四弟應該回來了,然而準備就寢時他身邊的床位卻空空如也。
壓下立刻出去找人的衝動,他告訴自己人的溫柔是有限度的。他可以容忍兄弟們亂七八糟的暴行,但四弟今天講的話已經超過他的底線,他必須強硬地表達不滿,而且這次絕對不能心軟。
到了隔天早上四弟也沒有回來。
其他人還昏昏欲睡的早餐時間他卻異常清醒,仔仔細細地算過圓桌上與自己相同臉龐的數量,然後問他們:「昨晚一松有回來嗎?」
「不知道欸,睡他旁邊的不是カラ松哥哥你嗎?」顯然還沒清醒的末弟夾了一口飯往嘴裡送,口齒不清地回應。
「嘛,在外面露宿街頭一個晚上不會死的啦。」人渣長子就算沒睡醒也一樣做出人渣般的發言。他只好將目光放在三弟身上。
「好像沒有喔。有人進出房間我都會醒一下的,昨天晚上只有你進來的那次而已。」
自動忽略睡著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醒的五弟,他聽見心理的警鈴大作。酒醒之後不用仔細想就能發現四弟當時講那些話根本是刻意要激怒他的,雖然不知道理由,但他居然就這樣上當了。
在他下定決心要出門找人之前家裡的電話響起,總是精神亢奮的五弟像炮彈一樣發射出去,一個超越人體極限的後空翻接起了電話。
「喂,這裡是松野家!」
「欸?派出所?一松哥哥殺人了嗎!」
他和其他三個兄弟同時用異常驚恐的眼神轉頭看向神色凝重的五弟,剛剛還在彌留的傢伙大概全都清醒了。
「嗯、嗯,好的,我明白了,要帶炸藥過去……」
「十四松!」三弟一聽到爆炸性發言立刻從圓桌旁跳起來,衝上前去搶過電話。「喂、您好,剛剛那個請不要在意,我家五弟比較愛開玩笑……欸?啊、是的,我們會去接他,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在一陣卑躬屈膝的道歉後,三弟掛上電話,正要跟其他兄弟報告通話內容,回頭就被近在眼前的四張大臉嚇得倒退三步,結果腳一滑摔下玄關,理所當然惹來他們一陣沒良心的爆笑。
「夠了!你們這些混蛋!」惱羞成怒的大吼,讓五弟將狼狽的自己從的上拉起來之後怒視著其他人。「派出所說凌晨巡邏員警在路上看到一松身上沾了血跡睡在路邊就把他帶回去了,聽說旁邊還有一大灘血,雖然很可疑但好像沒辦法確定他到底幹了什麼,所以要我們帶證件去接他出來。」
他們齊齊將目光推向前一天回家滿身是血的他身上。
「我去接他吧,正好有點事想跟一松確認。」
5.
向警察解釋那些血是兄弟打架打到有人噴鼻血造成的成功蒙混之後,他們安靜地坐在公園長椅上。貓著背的四弟專注於自己手上的早餐麵包,將身邊的他視為無物。
看著時鐘上的秒針發呆,對於這種沉默早就習以為常。四弟吃得很慢,不知道是受到嚴重驚嚇的後遺症還是純粹在拖時間。
地上的影子隨著氣溫的提升變得越來越短。墨鏡也開始無法抵擋刺眼的陽光。他思考該如何找四弟搭話,對方卻非常難得地先開口了。
「屎松,昨天那個……是真的嗎?」
「是真的喔。」
「不管再嚴重的死法都可以復活?」
「就算從晴空塔頂端跳下來也沒問題。」
「如果把內臟拔掉也會重新長一個嗎?」
「……這我不清楚。還沒試過。」
「嘖。本來以為六胞胎有備用器官工廠了。」
「喂喂,你到底把你哥哥當成什麼了。」
「如果可以拔掉重生的話,或許可以賣肝腎致富也說不定。」
「那我要死多少次啊?拜託別這樣好嗎光想就很恐怖。」
「反正可以復活不是嗎?」
「但是復活的過程很痛啊。肌肉骨頭跟內臟都會自己亂動,如果腦子受損的話整個頭都會像是要爆炸一樣。而且器官裡的血不會自己消除,會血尿血便好幾天,咳嗽打噴嚏也會摻血,老實說真的很討厭啊。」
四弟沒繼續發表讓人頭皮發麻的妄想,看著手上的麵包包裝袋發呆。他起身走去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保久乳,兩人持續著早已習慣的沉默。方才算是久違的和平聊天了,四弟沒像平常講兩句話就揪他領子揍他,而或許是昨天的事讓他也懶於繼續用被說很痛的方式說話。
在他受不了打算把外套脫掉散熱之前,四弟再次比他更早一步行動,從長椅上站起來慢吞吞地走去將手上的保久乳空罐丟掉。他也趕緊跟了上去,還想著今天能好好跟四弟說話真是太好了,皮夾克的後領就被狠狠扯住,用力一甩將他翻倒在垃圾桶旁,後腦還狠狠撞到了垃圾桶的角落。
「你……一松你幹什麼啊!」
「嘛,只是把垃圾丟在正確的地方而已。」四弟居高臨下弟看著他,瞇起的眼裡盡是鄙夷。蔑視的態度終於觸碰到他的底線。第一次覺得擔心這個人想跟這個人維持好關係的自己簡直是個白癡,也是第一次,他對四弟惡劣的玩笑展開反擊。
他已經不想去思考這傢伙到底為什麼總是突然找他麻煩,看著被自己揍倒在地上蜷曲咽嗚的弟弟,一點點也不想去同情,留下一句「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之後,再次不受教訓地轉身離開。
聽見身後弟弟的笑聲,瘋狂而悲傷,他的腳步猶豫了一下,仍毅然決然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カラ松你真的是個混蛋!明明這一切都是你引起的!」
嘶吼的聲音他當作沒有聽到。反正在四弟心裡不管什麼事錯誤的都是他,無法改變也不想再去改變。
如果時間能重來,他想一次又一次殺死那天丟下四弟的自己。
早上接到派出所的電話,晚上則是醫院打來的。
看著病床上彷彿被世界拋棄的四弟,腦子裡全是指責他的聲音。
為什麼把人領出來了卻沒帶回家?為什麼出事的時候不在對方身邊?為什麼發出最後的求救訊息的時候他沒有收到?為什麼身為哥哥卻沒有做到保護弟弟的責任?
已經無法分辨那些話語是來自家人還是自己,緊緊抓著四弟微涼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道歉,用哭啞的嗓音喊著對方的名字,祈禱著神明能夠聽見。
然而幾天過去昏迷指數仍然沒有降下來。
被礁石劃破的傷口像是在提醒他「這一切都是你引起的」。他無法讀懂那天四弟說這句話的意思,心臟像是被撕裂了一道無法閉合的傷口,甚至比他任何一次復活都還要痛苦。
「對不起、一松,對不起……求求你醒來……」
其他兄弟阻止他自責的聲音被完全隔絕在外,就算把他拖回家裡,他還是會像夢遊一般闖過醫院的門禁回到四弟身邊。
比死亡更強烈的恐懼完全支配他的行動。彷彿只要離開四弟身邊,對方就會永遠消失一樣。他一天比一天更害怕失去四弟,最後卻在醫生告訴他們這孩子可能不會醒來的時候突然完全冷靜下來。
他獨自走到四弟被發現的海邊,將鞋子脫下,一個人慢慢走進海裡。
他知道溺死有多痛苦,因為他嘗試過。當時只是抱持著試驗的心態,結果不但氣管被液體充斥直至缺氧的過程非常痛苦,復活的時候水腫的身體像努力擰出多餘水分的海綿,折騰到最後讓他硬生生昏了過去。
一想到四弟曾經歷過這樣的痛苦,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恨不得真真切切地殺死自己。
如果相同的死法能夠換回弟弟,無論多少次他都願意試。
他開始了瘋狂的自殺行動。
一遍又一遍讓自己在大海裡痛苦地失去意識,一次次在被海浪沖刷的岸邊醒來。他不明白為什麼每次運氣都能那麼好被沖回陸地,或許是神明認為他的誠意不夠,要他做得更徹底一點。
於是在跳海前,他開始增加額外的死因。比如說吞掉一整罐的安眠藥,比如說灌下一整瓶農藥,或者先在手腕劃出一道足以致命的傷口。
然而不管他做的再激進,拖著因復活而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家時,四弟依然沒有清醒過來。
而他只能跪坐在四弟身邊,無力地將額頭靠在對方肩上,繼續說著沒有意義的道歉。
「你說的沒錯,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用我真正的死亡換你清醒過來……」
反正你只是少了最討厭的哥哥,而我卻是失去最愛的人。
頻繁的死亡和復活終於讓他的身體到了極限。一天早上醒來時身體完全無法動彈,腦子彷彿變得像糨糊一樣黏膩無法思考,身體冰冷得宛如屍體。然而面對這樣的情形他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卻是今天不能去贖罪的話,四弟搞不好真的會醒不了。
其他兄弟一直到把他那份早餐一起吃完了才發現他的異狀。幸好休息到下午之後就恢復行動能力了。
然而平常沒什麼作用的哥哥此時卻擺出長男的架子禁止他出門。其他人都去忙自己的事了,房間裡只剩下在看漫畫的長兄和被迫繼續躺著的他,昏迷的四弟則在隔壁的空房間。
「吶,カラ松,之前我跟其他人就很想問你,一松接回家之後你到底每天跑去哪裡了?明明在醫院的時候你完全不想離開的,帶回家之後卻早出晚歸的。」
他用不怎麼靈光的腦子思考了一會兒,回答:「算是去贖罪……吧。」
「……你該不會被什麼邪教洗腦了吧?」
他決定無視這句毫無建設性的發言。沉默一下之後,用像是平常聊天的語氣問大哥:「おそ松,問你件事。」
「嗯?」
「你的身體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嗎?像一松會變成半貓、十四松會分裂成十四松菌那樣。」
「異於常人……?」長男低頭思考,似乎是努力把自己腦內的常識區域分離出來。他也沒催促,反正現在有的是時間等待。
大概過了三五分鐘,長男才搖搖頭。「不行,除了能讓水從奶頭噴出來我實在想不到別的了。」
說實在的雖然沒有他們三個問題兒厲害,但這也已經是異於常人的身體構造了。他發出沒什麼笑意的呵聲,接著又問:「那Totty呢?」
「啊……那傢伙扣除陰險狡詐跟界線不清還有奇怪的性癖,算是我們裡面最正常的傢伙了吧。」長男如此回應,將注意力拉回手上的漫畫。「所以說,這兩個禮拜你到底跑去哪裡了?」
怎麼還記得這事。內心埋怨了一陣,緩緩閉上眼睛。「去一松被人發現的那個海岸尋求贖罪的方法。」
「就說他自殺不是你的錯了。誰會想到好好一個人怎麼突然跑去跳海啊!」
「可是如果那天我沒把他丟在公園、或許他就不會自己一個人跑去海邊了啊!」他從墊被上翻身爬起,「如果我在他身邊,就算他想自殺我也可以救他!」
「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懊惱當時不在他身邊嗎!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其他兄弟還有爸爸媽媽也一樣自責一松出事的時候沒有人拉他一把!」長子像是被踩到痛點一樣朝他吼回去。「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但我們已經失去一松了,不能連你也跟著失去。贖罪什麼的你就好好活著去贖啊!」
長子的直覺向來非常敏銳,這些話堵得他完全無法反駁。他只能看著那張與自己相仿的臉,這段時間竭盡所能壓抑的淚水再次潰堤。
「他還沒死……」掐緊棉被的手正微微發著抖。「一松還沒死,只是暫時醒不了而已……我們還沒失去他……」
「嗯,所以在他醒來之前,我們誰都不能倒下。」
奇蹟般地沒有留下任何自殺後遺症。
昏迷三個月後的復健讓四弟經常露出為什麼不乾脆死了算了的表情,兄弟們則負責在旁邊嘲笑知道痛當初就不要不小心掉進海裡。雖然在他決定全權照顧四弟之後每天都有幫忙按摩,但醒來之後長期臥床還是造成肌肉萎縮的情況。
誰也不敢問起四弟自殺的原因。
生活在打打鬧鬧中逐漸回到正軌。他們又開始像以前一樣六個人跑去喝酒,趁著老闆打瞌睡賒下一堆酒債,發現哪個小混蛋賭博贏了沒上繳就集結起來搞到對方崩潰,偶爾互相嘲笑互相陷害,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就像沙漏被翻轉後,總有一天會到沒有沙的終點。
揹著四弟跟在隊伍的最後面,看著前面傳來嘔吐的聲音後炸開了的兄弟們,似曾相識的景色讓他忍不住暗自打了個寒顫。
正要走上前,背上的四弟卻突然施力用手臂勒了一下他的脖子。
「……高中……」
他聽不太懂四弟呢呢喃喃的說了什麼,但高中這兩個字倒是聽得很清楚,於是拐了個彎走進小巷子,揹著弟弟慢慢往以前就讀的學校走去。
「高中真是人生的轉捩點呢。快樂與淚水交織而成的青春……」
「吵死了,閉嘴。」打斷他的聲音字正腔圓到不像個喝醉的傢伙。一瞬間他甚至懷疑四弟剛剛在居酒屋根本是在裝睡,然而這個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決了。
畢竟就算昏迷那段時間幾乎都是他一個人照顧四弟,然而醒來之後對方還是像以前那樣對待自己,絲毫沒有改變,也沒有任何一句道謝。他並不奢求四弟對他抱持感謝之意,直到此時他仍認為四弟出事是自己的責任。然而他只是更加確信弟弟討厭自己而已。所以這樣的弟弟才不會在清醒的情況下讓他背著呢。
高中經常集體翹課溜出去玩的他們熟門熟路地從側門鑽進校園內,似乎比方才清醒的四弟領著他從一間未上鎖的教室溜進教學大樓,在微弱的逃生指示燈中慢慢摸索著開始往上爬,最後來到他們以前經常聚在一起抽菸打牌的頂樓。
明亮的弦月高高掛在天上,照亮了它周遭的幾片灰雲。都市的光害讓天空只剩下幾顆最明亮的星星,然而即使是這樣,他還是覺得這樣的夜晚很美。
離開喧鬧的市區和兄弟,此時此刻就只有他和四弟共享這寧靜的片刻。
四弟搖搖晃晃地走到屋頂邊緣的矮圍欄邊,他立刻跟上,深怕對方不小心摔下去,不過理所當然地被推開。
翻過圍欄站在狹窄的邊緣,四弟仰望著天空中的月亮,而他則拉高警覺隨時要拉住對方。
「吶,カラ松,我們來玩個遊戲。」
「嗯?」這是什麼奪O鋸的梗嗎?
「接下來我會說三句話,裡面只有一句話是真的,你來猜是哪一句。猜對了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如果三分鐘沒回答我就當作答錯了。」
「如果猜錯了、你會怎麼做?」吞了口口水,答案是什麼其實心理早就有個底。
「第一句,我討厭你。」
「等等、你還沒回答我……」
「你也沒有拒絕的權力。第二句,我恨你。」
「拜託你住手,玩這種殘忍的遊戲對誰都沒好處……」
「第三句,我愛你。」
四弟說完的同時從口袋掏出手機,在他面前按下三分鐘的倒數計時器。
銀幕燈光在黑暗中宛如準備奪走他摯愛的鬼魂。他看著四弟淡然的表情,覺得心肺都哽在喉嚨裡,雙腳緊繃到微微顫抖。
他並不認為那個最突兀的話語會是答案。打從四弟開始對他暴力相向開始,他就不認為這個弟弟會像以前一樣愛他。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努力平等對待每個兄弟,不讓自己過於異常的情感表露出來。
他想答案是第二個,但看著圍籬外的身影,卻不敢妄自下定論。
如果答錯了,他必須要有足夠的信心把四弟拉回來。
「幹嘛不回答?不是經常把相信我掛在嘴邊嗎?你這個偽善者。」
換上鄙夷的笑容偏頭看著他,夜風將四弟原本就沒在整理的頭髮吹得更亂了,然而那麼一瞬間卻讓他失了神。昏暗中的四弟看起來陰鬱而美麗,即使是個與自己留著相同血液的男人,他也無法將目光移開。
那通來自醫院的電話確確實實地挖開他的心,將埋藏已久的醜惡情感揭露出來。松野家的次男所愛著的,是他的同卵弟弟。
他們家「異常」的基因已經侵蝕到感情層面了。
「我是相信著一松的。」
這句話卻像採到四弟的貓尾巴一樣。狠狠將自己的手機摔在頂樓的地板上,噴射的碎片從他的手臂邊劃過。四弟壓低聲音怒吼:「繼續做那種違心之論啊!你明明對我從來不抱持任何信任的!明明覺得像我這種人應該消失的不是嗎!『要是沒有這種兄弟就好了』、你跟其他人都是這樣想的吧!」
「不是、我們從來沒這樣想過……」
他這句話說得有些底氣不足。沒錯,那天他在公園痛揍四弟的時候確實有出現過「要是一松是以前那個溫柔可愛的一松就好了」的想法。然而他並不希望四弟消失,尤其是經歷那簡直是地獄的三個月之後。
他想接近四弟,想告訴對方自己不想再讓相同的事發生。然而四弟卻往反方向退開,壓下激動的情緒後冷冷說道:「你剩下三十秒。答案是什麼?」
他選擇了沉默。
默數到三十之後,四弟露出像是放鬆又像是絕望的表情,朝他笑了笑,語氣帶著倦意。「這樣啊……你明明知道我會做什麼還是決定這樣嗎?」
他衝上前去拉住了四弟打算將自己推出頂樓的手向後拉,反作用力讓他在將對方摔進圍籬內側的同時翻出牆外。
不管四弟的答案是什麼,他只想回答一個。
清脆的落地聲響徹整間校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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