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旁的告白信】

 

※瀾瀾的生日賀文，瀾瀾生日快樂

※原耽骨科互攻

※很少的色色

※剛好一萬字蕪湖

 

#女裝癖 #穿孔 #未成年 #互攻 #如果不是雙箭頭就是跟蹤騷擾的各種NG行為 #我真的好喜歡朋友的新舊人設CP救命 #這其實是一個生日賀文和賀圖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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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校園裡，寥寥無幾的櫻花樹仍然盛放。球場上激烈的比賽不曾停歇，陽光透過沒有關緊的百葉窗落到課桌上。

香一如既往地選了後排靠窗的位子，旁邊就是垃圾桶，所以沒有人跟他搶。下課便戴上耳機從歌單裡上千首歌曲隨便翻牌，是十幾年前的情歌，即使到了現在也有不少人能朗朗上口。

「……想回家了。」

然而回到家除了哥哥誰也沒有。爸爸媽媽又出國了，哥哥做的飯他也已經吃膩。他其實好像也沒那麼喜歡回家。

新的課本寫名字寫到手痠，從第一堂課開始自我介紹。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午餐時間，他本以為男友會問他要不要去稍微隱蔽的地方一起吃飯的，就像之前一樣。

「抱歉，但是我已經受不了每次都是我找你你才回訊息了，就連假期見面都是我找你出來。我覺得你根本不喜歡我，我們也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平淡的喜歡，也是平淡的悲傷。沒有人看得出他的喜樂與哀愁，每個人都誇他可愛，說他穿女學生的制服完全沒有違和，但從沒有人真心了解他。

「明明如果要一起過下去，過一輩子，也沒問題的。」

他沒有和哥哥講，但哥哥看出來他心情不好，晚上煮了超辣咖哩，逼得他不得不落下眼淚。

情人節是個糟糕的日子，明明才剛入學班上的女孩們已經鬧騰得連上課都有些困難。好幾個老師也有收到巧克力，嚴正警告師生戀是犯法的求求各位大德放過自己。然而這種節日從來與香無關。他仍趴在桌上，靜靜聽著音樂，靜靜看著球場上洋溢著青春的選手們。

他的不善表達讓他錯過不少良緣。但至少，那個沒心沒肺的哥哥還是很疼愛他。

「三年級不用備考嗎？」他問飯桌對面相差兩歲的兄長。

「我看起來像是考得上大學的樣子嗎？」瀾嬉皮笑臉地回答。

香見過瀾最認真的，是將一盒巧克力、一封信和一支玫瑰交給他的時候。

「如果你同意的話，白色情人節請給我答覆。如果不想的話，就當這些都沒發生過吧。」

晚飯後餐桌上的告白，一點也不浪漫，卻讓香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從來不會拒絕別人的告白，即使每次都以相似的理由告終。他想如果連瀾都想結束跟他的戀情，那便代表自己不配被任何人所愛。

一個月後，他看著網路上的教程勉強在便利店裡買的巧克力上打出一個漂亮的結，並在晚餐後交給瀾。那一刻瀾的眼睛都亮了，巴眨巴眨落下了淚，捏著巧克力又跳又親，在餐桌旁進行著奇怪的舞蹈，最後又跑來抱他。香回以一個看似敷衍擁抱，他實在不擅長與人肢體接觸。

然而如果是瀾，他願意試著去習慣。

交往的日子還是和平時一樣。但香記得以前還在念小學、而瀾在念國中的時候，瀾總會在中午請假用盡最快的速度去接他，即使是便利店速食也會盡可能陪他吃完，然後讓他在家裡寫作業或練習鋼琴，自己則趕在下午第一堂課前飛奔回學校，並在放學時放棄所有社團活動盡早回來。

讓而更早之前的瀾不是這樣的。

香依稀記得幼稚園的時候瀾曾經趁他睡午覺時抓一大把他最害怕的蝸牛放在他身上。那是香直到現在做夢仍會出現的夢魘，而始作俑者還在一旁取笑他，接著又抓起大青蛙作勢放在他臉上。

之後的一切不過是在贖罪而已。

香不說，但他心裡也在害怕，這場戀愛不過是瀾的又一次惡劣玩笑。

然而一起放學時瀾會牽緊他的手，看到適合他的耳釘也會買給他。他們又一起去穿了幾個耳洞，兩個或四個，他懶得去算，接著幫彼此挑了又潮又中二的針。他們還會一起去情侶熱門景點和餐廳，即使香踩著高跟鞋已經比瀾還要高，他的女裝也沒惹來多餘的閒話。

「話說香香，為什麼開始穿女裝啊？」

「不知道。就是興趣。想變得漂亮，但沒有想當女孩子的感覺。」

「我覺得男裝的香香也很漂亮喔。」

「謝謝。你的異色瞳也很好看。」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兄弟，瀾的長相卻與他截然不同。瀾的髮色本來就比一般東方人淺，左眼淺藍右眼粉紅，是東方人絕對不可能出現的配色。後來瀾乾脆染了一頭金髮，徹底與他分開了相似的界線。再加上兩人姓氏不同，學校裡很少有人知道他們兩人其實是兄弟——即使他們站在一起大概也不會有人能想到兩人是兄弟。

或許是不想跟他太過相似，又或許只是嫌棄東方人的長相，瀾連淚痣都點掉了。香不知道怎麼安慰自己，至少他們成為情侶了。

不知是哪一隻夏蟬吹響第一聲，整個校園陷入這些蟲子狂熱求愛的派對之中。

電影院裡原本牽著的手慢慢撫向他細白的大腿，香本以為如果是瀾的話他可能可以接受，然而事實是，他仍感到無比反胃。

他拍掉了對方的鹹豬手，整場電影在演什麼他都不知道，只是不斷閃躲瀾想牽他的手。

要不是假日戲院人多，他早就逃出去了。

他對自己感到沮喪，也對瀾感到抱歉，雖然他並不覺得在電影院裡偷摸別人的大腿是什麼正當的事。

「香香……對不起啦……我請你喝飲料，不要生氣好不好……」

瀾委屈的聲音讓他感覺自己是個罪人。

那天回家作為補償，他主動親吻了對方，不管是腿還是屁股都讓對方摸個夠。他知道瀾還想繼續，但他們什麼都沒準備好，這種事不應該發生。

確實不應該發生。

尤其香感覺自己已經要到極限了。與他人的肢體接觸讓他感到焦慮，他不認為自己還能承受接下來的事，然而這個吻讓他有些迷失。他讓哥哥脫下自己的短褲，張開腿將自己的私處面向對方。當他問起瀾有沒有保險套的時候，瀾只是賊笑著從書桌抽屜拿了幾個出來。

「從爸媽房間偷拿的。反正他們都不回家。」

香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因為這個句話而朝對方露出笑容。

即使用了潤滑劑還是很痛，但他趴在床上忍了下來。瀾的尺寸明明也只是平均值，可進入自己後卻像什麼屠城的巨獸，要將他的腹部全部填滿一樣。香咬緊牙才沒痛出哭聲，也是足夠隱忍才沒在中途吐出來。

排泄用的兩個器官被連接在一起了。不管怎麼想都讓香感到噁心。雖然中途還是能有一絲絲快感，但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瀾在他的體內獲得了滿足，可拔出後卻發出了不悅的咂舌。香知道自己表現得不好，他只能繼續將臉埋在枕頭裡逃避。

「香香？你還好嗎？」

「嗯……」

「不舒服嗎？還是很痛？我去找藥膏，你等我一下。」

香不知道該不該回應。眼淚掉個不停，但那個笨蛋哥哥不會知道。

「香香，你聽我說，絕對不要生氣喔。」回來的瀾一邊用藥膏塗抹他後穴的入口一邊說道：「那個，就是，套子落在裡面了，然後我剛剛沒發現，所以也射在裡面了。對不起。」

那天晚上香發了燒，屁股也老是感覺不對勁。他開始拉肚子，整個人昏呼呼的有些脫力，但他沒有責怪哥哥的意思。他只是覺得好笑而已。

「你有大出來嗎？」

「有啦……希望馬桶不要塞住……」

「塞住我會跟爸媽解釋的。」

「你打算怎麼說？」

「說我把套套當水球結果不小心弄破掉進馬桶裡。」

「糟透了。這個理由。」

這時候的香還沒有和兄弟亂倫的實感。他只是想好好享受一次戀愛，一次對方能看得出他情感的戀愛。

瀾可能是世上唯一能夠辨認他表情的人了，也是唯一能看出他心事的人。可握在掌心的手實在太燙，從對方口中帶來的草莓奶昔也太甜，他始終無法習慣。

他們的第二次，瀾似乎做足了功課，大方對他獻上自己的後庭貞操。清洗並擴張後的軟穴裡是滾燙的慾望，可香依然感到噁心。他為此打從心底感到抱歉，他並不是嫌棄對方，無論是誰他都沒辦法接受這種行為的。

然而話雖如此，他還是在瀾的體內留下了自己的記號——在套子裡。香完全無法想像沒有隔著套子會是什麼地獄，他受夠排泄器官的親密接觸了。

相較於他的抗拒，瀾反而很享受這個過程。香不討厭——甚至可以說喜歡瀾從低到高的呻吟，主動將腿跨在香的肩上，汗水從胸口滑落至披在身上的襯衫。視覺和聽覺上的衝擊遠比下半身的快感更令香感到愉悅，他能從半眯起的異色瞳裡感受到瀾對自己的愛意。

『你要是妹妹就好了。』

秋蟬的嘶吼中，他想起了以前一些自己強迫忘記的事。

瀾曾經厭惡過他。曾經的他是這個家多餘的存在。這個家只需要一個男孩子就夠了，所以他才開始嚮往女性的身份和穿著。

但他是個男人。

痛苦將他從熱戀的情感中拉出。他開始懷疑瀾這麼做的理由。而任何感情一旦有了猜忌，那就離破裂不遠了。

「香香！這個耳環我覺得很適合你，所以就買回來了，試給我看看吧？」

分成兩半的黑色愛心，各自有一個金屬圓圈外環。香看了許久，接著突然問道：「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為什麼……因為香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男朋友啊？對你好不需要理由。」

香點了點頭。他道了謝，戴上耳環。

很好看，就像他四分五裂的心一樣。

曾經拒絕共享的熱可可，口袋裡屬於對方的暖暖包，還有與瀾一次次交歡。

香越來越覺得自己就像偽裝成青蛙的癩蛤蟆，不管顏色再怎麼斑斕絢麗，無論再怎麼偽裝也掩飾不了自己就是個噁心生物的事實。他厭惡這樣的自己，明明渴望著無條件的愛，卻又一再否定對方的情感。 

「星座分析我這個月的幸運色是粉紅色，聯考那天我就擦粉紅色的指甲油吧！」

「這不會太顯眼嗎……」

「香香也要陪我擦！這樣香香就是我的幸運小香了！」

「聯考還在想這些，你的成績堪憂啊。」

寒假前他陪瀾去了附近大學的考場。他沒有說、瀾也不會注意到的是，他一點也不希望瀾考得太好。他不希望瀾的大學離家太遠，不想被分隔兩地，不想要他們的感情隨著時間慢慢又變回普通的兄弟。而這樣的想法讓他自己都感到不恥。

令人驚訝的是，瀾的成績超過了均標，甚至接近前標。他能選的學校不少，連總是在國外做生意的父母都不辭辛勞回國替瀾慶祝。香對三年級的成績沒有太多概念，他只能祈求瀾能高分低就，選擇附近那間學校繼續陪在他身邊。

「瀾瀾就算我們不在也有在好好努力呢。」

「沒有啦，只是運氣好猜的題目都有猜對～」

「又要念書又要照顧家裡，真是辛苦你了。」

「香香已經不需要我照顧啦～他還會幫我整理東西呢，是我們一起照顧家裡喔！」

「唉……希望香也能像你一樣不用我們擔心。你看看，爸爸媽媽難得回來一次還一直擺著臭臉。」

「你們回來香香很開心啊？你們這樣講他會難過的。」

香安靜地吃著晚餐。他確實會因為父母回家而開心，但他現在只想摔碗走人。瀾一直在幫他解圍，可他始終不能明白為什麼作為父母，這兩個人卻沒能像瀾一樣看懂他的表情。或許他們根本沒在乎過他。

『家裡只要有一個男孩子就夠了。』

洗碗的時候瀾潑了他水，香煩躁地潑回去，接著兩人便在廚房打了起來。當然不是真的動手，只是弄得到處都濕答答的而已。

瀾總是知道怎麼逗他開心。也知道怎麼讓他感到絕望。

很遠很遠的，分數所及最好的學校。

下學期的瀾閒得完全不像學生，找了份打工天天往外跑，一工作就是到七晚八晚才回家。香什麼都沒有說，也知道這些話絕對不能說。他知道為了瀾的未來這個選擇肯定才是「正確」。與從出生就是個錯誤的自己相比，作為長子的瀾雖然不夠完美，但也足夠好了。至少對方努力活著、努力做好每一件事，也努力做了身為哥哥和男友能做的一切。

一個人的餐桌上，一開始香還會想自己下廚，但後來不是泡麵就是速食，又或者乾脆早早就寢什麼都不吃了。

如果見不到面的話，瀾就看不到他的表情，就看不出他的寂寞和不安，以及對自己的厭惡了。

「香香在幹嘛呀？」

「吃零食看電視。」

「作業呢～～？」

「等等就去寫。」

「晚餐有吃嗎？」

「嗯。」

「掃地拖地的事哥哥回去做就好，你多花點時間在書上喔～」

「你是我媽嗎？」

「我也希望香香考上我的學校嘛！」

身邊的人對自己有所期望的話會讓香產生生理上的不適。瀾的這番話產生的只有反效果。

他又去打了兩個耳洞。瀾過了好幾天才發現，似乎也知道他心情不好，言行變得小心翼翼的，久違地沒去打工在家做了晚餐，久違地一起坐在餐桌上。

「香香……」

「如果你是想講你同事的事，我不想聽。」

「……我知道你在嫉妒他們能跟我在一起的時間比你還長啦，雖然我覺得這樣的香也很可愛就是了。」

是騙人的。他都能想像這傢伙用考上哪一所大學來勾搭女同事了。

「我沒有嫉妒他們。」

「好啦，我只是想問你，你心目中的大餐是什麼？」

「高檔日料或牛排吧。有肉就好。」

香一邊吃著咖哩一邊想像牛排的味道，忍不住多吃了幾口。

「我喜歡義大利麵。也喜歡咖哩。」

「我知道，但我不喜歡義大利麵。」

閒話就像平時一樣展開。這讓香以為他們又回到過去美好的時光。

兩人洗好澡在客廳看電視時瀾的手又不安分了，可香沒有反抗。他忍著不適感主動親吻對方，任由對方脫下他的棉褲，將他的分身握在炙熱的掌心。

「我剛剛洗澡的時候清理過了。」

香真希望自己能預算到這個。

他寧可瀾上了自己捅成巧克力香蕉也不想把自己的泌尿系統終端放進對方的消化系統終端。然而現實是，他為了不再讓雙方的關係持續惡化，在瀾熟捻地讓自己的分身站起來後套上套子緩緩進入對方體內。

瀾的身子要比他軟，喘起來的聲音很就像發情的小貓，很適合作受位。他們在沙發上換了幾個姿勢，最後還是後入最為方便和舒適。然而瀾和他不一樣，並不喜歡這種看不見對方的姿勢，直到結束前都還在試圖換回一般的體位。

「再一次……」

「娛樂時間結束了。我要去寫作業。」

「我可以幫你寫……再一次嘛……香香的技術越來越好了……」

「把褲子穿上。你不是有偷偷買一些成人玩具嗎？用那個就夠了吧？」

「那些不一樣……不一樣啦……」

「你快把褲子穿好。現在這種的姿勢很難看。」

趴在沙發上翹著屁股的瀾緩緩爬了起，看起來十二萬分委屈。香也不是故意要用這種方式講話，但他即使身體感覺到了高潮，內心卻對這種行為感到無比反胃。此刻的他只想去廁所將所有晚餐吐出來，可對認真烹飪晚餐又承受他發洩慾望的瀾來說這似乎極為不公平，因此他也在努力忍耐，他不想要成為所謂的渣男。

他倒了杯柳橙汁給對方補充水分，自己則回到書桌前。可他滿腦子都是瀾方才軟得像要化成水的聲音和眼神迷離的媚態，或許他不喜歡性行為，但他並不討厭這個行為產生的周邊效益。

『喜歡你。』

瀾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而這也是他每天都想告訴瀾的一句話。

瀾知道怎麼安撫他的情緒，可他們畢竟是兩個不同的人，再怎麼了解他，瀾依舊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悶氣。而香自己也不是擅長表達的人，只是在這天之後又一次次面對只有自己的餐桌。

他覺得自己的孤獨就像個笑話，甚至因為孤獨，連笑他的人都沒有。

畢業典禮那天爸媽都來了，全家人只有他沒哭。他們全家去吃了高檔餐廳，鮮嫩的羊排和新鮮的金沙軟殼蟹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美味。

香已經盡可能融入這個家了，可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局外人一樣。整個飯局都只有一個主角和兩個配角，而他只是來跑龍套的罷了。

就連他悄悄離席都沒有人發現。一個人走在路燈下，一個人走進家裡，連衣服都懶得脫便躺上床。

他知道他們回家了，也知道有人打開他的房門確定他有回來家裡。如果起來的話免不了一頓責罵，於是香選擇閉上雙眼，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爸爸媽媽都很生氣喔。」

「反正他們只想跟你講話，我在那裡反而很礙事。」

「可是我們家只有四個人……你不在的話就不能算家庭聚會了……」

「所以我只是去湊人數而已吧？有沒有我根本沒差。說白了他們只喜歡你，就算去穿了一堆耳洞還染頭髮他們都沒唸過你，小時候也從來沒忘記去接你下課。你知道我被忘記過多少次嗎？」

「但是我從來沒有忘記去接你啊！而且爸爸媽媽也沒有唸你穿女裝，為什麼不能想一些好的部分？」

「你小時候也很討厭我吧？」

「我不記得了，但我現在很喜歡香香……」

「如果爸媽知道的話一定會說是我害你的，然後把我趕出去。」

「他們不會，你也是他們的孩子。但是如果真的那樣、我會跟你一起出去。」

香無話可說。他看著瀾已經被淚水佔據的眼睛，罪惡感又一次勒緊了他的喉嚨。

他不該答應對方的告白。他應該無視雙方的感情，只有好好當兄弟才是正確的選擇。直到這時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們的關係太不正常了，他們不該以這種形式喜歡彼此。他不懂為什麼大他兩歲的瀾還在執迷不悟，為什麼就算認清了這一切，他還是不願意看到瀾因此哭泣，所以依舊蒙著頭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畢業後的瀾更常不在家了。香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去打工還是出去約會或是找女孩子玩。他不知道怎麼向瀾提出他們的關係必須停止，尤其對方可能並不只會對他說喜歡。

他開始拒接瀾在他放學後打來的電話。

爸爸媽媽說要帶他們去遊樂園玩，而他以期末考進度會跟不上為由拒絕了。瀾抓著他的手求了好久，最後甚至開始賣慘哭了起來。

「我們交往到現在都沒去過遊樂園欸……拜託嘛，我也想跟香香一起去遊樂園約會……」

「是跟爸媽去的。完全不能算約會。」

「他們只會找地方坐著休息啊，到時候我們就算在雲霄飛車上手牽手、或是在摩天輪上打手槍都不會有人知道……」

「不會在摩天輪上做那種事。你越這樣我越不想去了。」

「好嘛我答應你不做色色的事，我只想是跟香香創造很多美好的回憶……」

「你是癌末的病人嗎？」

「如果愛你是一種癌症的話……」

「我不想聽，你不要講。」

「拜託……」

「明明安排在暑假的話我就能去了，偏偏挑在你畢業之後跟暑假之間的這一個月出去，他們擺明就不想帶我去。你就不要不識好歹了，去美好的家庭旅行不好嗎？」

「沒有香香就不是家庭旅行了……」

「對爸媽而言是就好了。我還在用他們的錢念書，沒有選擇權。等我獨立了自然會如他們的願消失。」

「……香香，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不同姓？」

「……有些決定十幾年後感到後悔也是人之常情。現在的七海家不需要我，而我妻家已經有你了，就這麼簡單。」

「不是的……不是……」

「聊天時間結束。我去寫作業，你愛幹嘛去幹嘛。」

瀾的房間裡有大電視，有好幾種遊戲機，有書櫃牆，甚至有自己的獨立衛浴。相較之下他的房間就顯得小家碧玉。父母都說遊戲機和電視可以和哥哥共用，那麼書櫃和浴室呢？瀾的房間是房子的次臥，而他的則是客房。明明如果要以公平起見的話他們家還有其他客房的，差別待遇就是這麼顯而易見。

衛浴就算了，他也想要自己的書櫃啊！

他不會嫉妒哥哥所擁有的，他只是對父母的不公平感到無奈。而且隨著年紀增長，他們對兩個孩子也是越差越多。

「媽媽，我的數學跟不上了，能不能去上補習班？」

「叫哥哥教你就好啦。補習班這麼貴，你以為賺錢很容易嗎？」

就是這樣，他要求的即使是正常不過的事也會被駁回。瀾看著他的數學暑假作業也只能搖頭，然後塞了一個信封給他。

「我也不是真的很懂，怕教錯會害到你。這是我打工存的錢，去找好一點的補習班吧。能幫上香香的忙我就很開心了，所以不需要還我。不夠再跟我說。」

香握著手中的信封，而瀾則握著他的手，輕輕吻了他一下。那一瞬間香的眼淚就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他只知道必須讓瀾停下對他的付出。他不能再拖累對方了。

暑假很快就過去了，瀾收拾好了行李，也送出住宿申請了。臨行前父母又帶他們吃了一頓大餐說要幫瀾踐行，這次香雖然沒有脫逃，但也沒給好臉色——反正他的表情也只有瀾看得出來。期間母親又唸了他的數學成績，這令香愈發不快。

他們沒有送瀾去大學，於是在出發前一天，瀾賊兮兮的說要帶他去吃好料的補償補償，說著就帶他來到一間一客要價上千的牛排館。

香想起那時候瀾突然問自己覺得怎樣的食物才是大餐，原來從那時候就在計畫了。

他看著菜單上的天價，他想這是時候了。

「香香，盡量點，哥哥我打工……」

「我們分手吧。」

瀾的表情從呆愣、驚愕到無法理解，一雙異色的眼睛瞪得像兩顆雞蛋一樣。香盡量保持鎮定，他知道自己的情緒在瀾面前是絕對藏不住的。

「你在……說什麼……？」

「分手，當普通的兄弟吧。一般的哥哥是不會偷偷請弟弟這麼貴的牛排。」

「為什麼？哪裡出錯了嗎？有什麼問題我們都可以討論啊？為什麼要分手……」

瀾看起來很慌亂，拿著菜單的手在顫抖，眼裡的淚水好像隨時都會潰堤。相較之下香反而鎮靜許多，他只是覺得渾身僵硬難以轉頭而已。

「我感覺不到……我覺得自己不是真的喜歡你。」

「……你在騙人。」

「反正理由也無所謂。不要繼續浪費時間跟金錢在我身上了。」

「你騙人。香香，給我一個能接受的理由。」

「……我不會主動發訊息找你，不會主動約你出去玩，也不會問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不會幫你慶生，不會花心思討你歡心，而且很討厭跟你發生關係。」

「……就因為這樣？」

「嗯。」

「可是我知道你喜歡我，你付出的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多……而且我也很喜歡你，我就是想以後跟你一起過自己的日子才努力打工……」

「留給別人吧。你不是很多曖昧對象嗎？」

「我只喜歡香一個人……為什麼要這樣說我……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

「因為明天你就要出去了。見面會很尷尬。」

香已經沒辦法好好組織語言。他拿起側背包，不再理會對面泣不成聲的瀾，踩著高跟鞋走出店家，攔了計程車開到離家幾十米外的轉角。

下車後他緩緩蹲在路邊。他覺得自己親手毀了心裡最溫暖的角落，並殺死住在那裡的，他最喜歡的哥哥。

瀾還在不斷傳訊息過來，問他在哪裡，是不是到家了，晚上很危險不要在外面遊蕩。香垂著眼，淚水讓銀幕上的字變得模糊不清。他不知道瀾是怎麼被他傷害之後還能這樣關心他的，難道不覺得他很噁心嗎？

瀾自己去了大學。家庭群組裡爸媽不停關心遠在他鄉的瀾進度如何，而對方的回應一如往常歡快。香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瀾已經在他面前崩潰了，可他只感覺到空虛。沒有報復的快感也沒有鬆一口氣，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分手，最後感到痛苦的也還是自己。

而瀾在那之後彷彿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也不管他的冷處理什麼都只回一個嗯，還是會傳訊息和他寒暄溫暖，與他分享自己的大學生活。

香坐在只剩自己的餐桌旁。他的碗裡只有白飯配上一些罐頭食品，昨天的則是泡麵。除了瀾以外根本沒有人在意他有沒有吃飽、補習班下課穿著短裙回家是否安全，而這個唯一會關心他的人拋棄了他，這才是他真正賭氣的原因。

既然是哥哥背叛在先，那分手不過是剛好而已。只是到頭來他感覺傷心的好像依然只有他自己。

又或許只是瀾藏得太好，連他都看不出對方的悲傷。

「我能打電話給你嗎？好久沒聽到香香的聲音了。」

「嗯。」

開學的兩個月後，瀾終於出手打破僵局了。香也不知道為什麼答應。接通後是漫長而尷尬的沉默。他們似乎變成了剛認識的陌生人，也不知道怎麼開始話題，對彼此之間的距離感到害怕，或許還有那麼一點絕望。

「……香香，你在哪裡呀？風聲好大。」

最後還是瀾開啟了對話。

「大樓天台。」

「……為什麼在那裡？」

「不知道。」

「不要靠近旁邊，我們大樓的天台邊緣牆很低，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你怎麼知道？」

「……不要靠近旁邊，答應我，有什麼煩惱可以跟我說。」

「……你已經拋棄我了。不用管那麼多吧？」

「我沒有拋棄你，是你……不，我沒有答應分手，我們沒有分手。我現在訂機票回去，拜託你先回家，別在天台逗留了。」

「你還不懂嗎？因為我配不上你，所以被你拋棄了，於是我做了讓你恨我的事。」

「什麼配不配得上……我沒想過這種事……」

「你選學校的時候連跟我討論都沒有，跑這麼遠不就是想逃離我身邊嗎？你知道一個人吃晚餐的感覺嗎？你知道所有遊戲都被沒收、看電視也被規定只能看一小時的晚間新聞是怎樣的生活嗎？你明明知道如果你還住在家裡的話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但你還是讓它們發生了，然後再假裝關心我的樣子。」

「我要是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的話一定會留在你身邊啊！我現在就回去，我會陪你吃晚餐、會叫爸媽改掉這些規定，你不要離開……不要消失……求求你……我沒有你聰明，我不知道爸媽會做出這種事……」

「你就算趕回來了，我想跳下去的話你也來不及攔住吧。我離邊緣只有幾步而已。」

「對不起香香……對不起……只要你答應我好好活著，分手也沒關係，不當兄弟也沒關係……如果沒有我會讓香香過得更好的話……也沒關係……你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光……不要消失……」

香是第一次聽見瀾說出這種話。一直以來瀾都給人很歡快的感覺，無憂無慮的，彷彿什麼東西在對方眼裡都是充滿希望的美好事物。即使被他傷害了也還是能跟平常一樣好好說話——至少到此刻之前都是如此。可是現在瀾哭得很傷心，甚至已經說出這種話了，香突然發現真正不了解彼此的是他才對。他甚至不知道瀾曾經上過天台，也不敢想對方為什麼要上來。

他其實只是無意間發現天台的門沒有鎖所以上來散步而已。因為家裡完全沒有任何娛樂，父母把哥哥的房間鎖起來不讓他使用，他甚至連一本世界經典文學都要從圖書館借。

但他從來沒恨過瀾，他知道這些事都是父母決定的。瀾已經努力在用不成熟的羽翼保護他，可對方也有自己的人生，而他要求對方留下才是最自私的想法。

「我不會跳的，你也不要浪費錢買機票……」

「我已經訂好了。」瀾說話還帶著濃濃的鼻音，「香香……我是認真的。如果你覺得我是你人生的阻礙，我可以消失。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歡你。所以為你付出生命什麼的，我早就準備好了。」

香看著大樓外的夜色。夜風確實有點涼，卻正好能冷卻他發燙的耳朵和眼眶。

「我也喜歡你。」

等香發現的時候這句話已經說出口了。他巴不得現實世界也有撤回按鈕，無奈瀾的聽力也正常，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像是中了頭彩似的開始尖叫「香香還是喜歡我的！」，要不是天台地板其實挺髒亂的，他真想就地坐下然後把手機扔下樓。

這讓他想起答應交往的那一天，對方也是這個樣子。

「這樣就好了吧？快把機票取消了。」

「可是我真的想你了……我想見你，可以嗎？」

「……可以。」

「那可以……一起做其他事嗎？」

「跟性有關的不行。其他可以。」

「蛤～拜託嘛～」

「喜歡你不代表可以讓你為所欲為。」

「不然用嘴就好？我想香香的味道了……我真的好想你……」

香其實也知道這種事就算現在不答應，等回到家兩個人都洗好澡了還是會發生。他永遠阻止不了瀾旺盛的精力，而這其實也還在他的容忍範圍內。

「分手的事，對不起。」

「唉，那牛排，你還會陪我吃嗎？」

「……不要浪費錢。吃別的也沒關係。」

「那說好了喔！」

「嗯。我等你。」

 

END.